面揉好了正等着馍开,忽地听到门口线杆儿上的高音喇叭里喊:李大春,有人电话里找。李大春赶忙摘了围裙,将沾了灰的花袄往下扯了扯,手叉成耙子状胡乱在头顶梳了梳就出了门儿。
队里的电话设在书记的办公室里。推开门,见书记正背着手挺直腰杆候在话机旁,那敬业的模样差点让她掉下泪来。是你家胜利来的,赶紧过来听呀!书记眉头皱紧看着杵在门口的她,做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李大春的心,就像小姑娘与心爱的小伙初次见面怦怦跳得欢快 。她感觉手心里有丝丝热汗冒出。天知道她等这通电话多久了。家里男人在大城市的工地上做工,一年回来不几次。自打上回收完麦走后,人和电话再也不见回来。想起临走前,胜利摁着她的肩膀头承诺道,年底一定回来。年底是啥时候,不就是从迈进腊月门开始算吗?不知是说者无心还是听者有意,反正她一进腊月门就开始在心里数算日子。腊八节来了没人回,小年来了也不见影。家里家外除了她就是空气。那天,她咽下一口腊八粥,嘴里念起扎根心里的顺口溜:腊八粥味香,一家老小聚一堂;腊八喝口粥,忧愁全溜走。喝着念着,眼泪就滚了下来。粥喝了不止一碗,可她丝毫没觉得这玩意能将忧愁赶走,相反,对一家人能欢聚一堂多了几分深深的期盼。
那天接了电话,她不知道自己是咋回的家。脑袋里反反复复回响着那句话:大春啊,过年恐怕我又回不了家了。男人还说,工地需要有人看守,除夕到初三这几天,工头儿给出双倍工资,咱出来做工不就是为了钱吗?过年回家了又能咋的,不能挣钱还要花钱……细想也是这么理,可事儿好像又不是这么个事儿。一年只过一回年,钱花了咱们可以再挣。她在电话呜咽着说这些时,男人已经挂了电话。她隐约听到里面有人喊胜利的名字,那声音像个女的。
大春揉着眼眶从书记办公室出来时,书记许大任还瞪了她一眼:哭哭啼啼像个啥?胜利出去挣钱为了啥?还能为了啥?为了逃脱这个家,为了离她的眼界远远的,为了能实现钱财自由呗。但这些,她只在心里说说。一旦讲出去,村里嚼舌根的又不知怎样编排她,这些年家里闹出的笑话还少吗?
回到家揭去遮在馍身上的包袱,见馍馍身上已经开出一道道细纹,正龇牙咧嘴朝她笑 。她懊恼地拿在手里,轻飘飘的,像棉花团没了分量。该死的电话,该死的刘胜利!明知道仙人们正在来的路上不该爆粗话,说不定这会儿他们已经候在家门外,只等着除夕的请年炮一响,就会纷纷爬上供桌,可她还是没忍住骂。粗口爆了人也骂畅快了,心思又回到馍身上。换作往年,说不定她会把馍毁了重新搓揉成形。刚刚的一通电话扼杀了她的积极,使得人不自觉得朝着灶旁走。揭了锅盖洗锅添水,把锅叉放平上面铺好麦秆草,再把馍一个个小心地掂进去,锅盖盖好压紧,不一会儿便有袅袅热气顺着锅沿子往外冒。看着灶膛里跳动着的火焰,刘胜利的一张脸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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