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
1961年1月,一个下雪的清晨,一只只有几件破衣服的箱子,一把吉他和口琴,二十岁的鲍勃·迪伦离开了矿产小城希宾,搭便车独自去纽约——那里住着他的偶像。
鲍勃只上了一年大学便辍学,离家是断绝式的。20岁的时候,我上大二,离毕业还有三年。每年寒暑假往返于校、家之间,虽离家,却是“藕断丝连”式的。
纽约不仅住着偶像伍迪·格斯里——那里的生活预示着更多。希宾小城和明尼苏达太狭窄。一首民谣有超过一千张脸,如果你想要演奏这首歌,就必须认识所有的这一千张脸。
那四年,我像提线玩偶一般在双城之间摇摆——下半身是奔波不停的脚步,上半身还叼着奶嘴。
一如60年代的纽约,现在中国的大都市,到处是渴望成年的异乡人。
二
台风“海马”过境,接连下了两天的暴雨。傍晚,雨歇,晚霞绚烂。
街道较往常安静,下班的人撑着伞急匆匆走过,漆黑的路面被踩得吱吱作响。白天,他们是城市中心一只只忙碌的蚂蚁,晚上变成城中村里做梦的蟾蜍。
石牌村狭长的巷子里,各式各样的人来来往往。穿着高跟鞋、短裙的年轻女人,头发和修长的双腿闪闪发亮,一顿身,突然钻进路边喷着热气的小饭店。握手楼林立,一个光着上身的红头发青年跑下楼来,冲到对面的商店买了一包烟。
朋友圈一个在西部山村调研的朋友,经历了不可思议的事,感慨中国城乡差距之大——认为农村生活浪漫惬意的,多半是对国情的无知——她说如果是她,宁愿到北京打工揉脚,也要离开。
我们都是城镇化的动物,一层一层蜕皮,剥掉乡村的乌黑,戴上五光十色的城市面具。
三
坐在KFC,回想着刚刚所见的光怪陆离。此时,八号风球正席卷港岛,黑雨噼里啪啦抽地打着蹲在黑暗里的怪兽大厦。
突然间我顿悟,为什么最近对香港越来越着迷——TVB和电影里的香港散发出迷人的气息,在一个乡村男孩的脑海里留下了对城市朦胧而深刻的印象。
现在,中国的大部分地区正处在城市化进程之中,可是,却有大批的中国人还没有做好成为一个城市市民的准备——城市的所有含义是有一套房子和一份工作。
数不清的年轻人在谈论读书、工作、买房问题。可以说,他们从农村走到城市,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一个自身城镇化的过程——去享受城市生活的同时,也在学着做一个城市居民。
而那些仍身在乡镇、小城市的伙伴们,不管愿意与否,都在被城镇化浪潮“狂洗”。
可以的话,现在我不会走进私人餐馆、小卖部了,不适感强烈。只有坐在KFC和便利店里,我才能安心自在吃饭。
四
香港曾经历了我们当下所辗转的一切。蚁族、蜗居、工厂女孩、廉价大学生以及高涨的物价和正在缩小的空间。
城市于我们而言,依而不附,黏而不着。
但是,较之“弹丸之地”香港,我们有一点不同——每个人身后都有一个故乡。
很久以后,已习惯纽约城市生活的鲍勃从伍德斯托克回到希宾小镇,参加他父亲的葬礼。离开多年,重回小镇让他无所适从,身心疲惫。
日后,如果乡村里我最亲爱的人,离开了这个世界,我能去好好送他一程吗?
入土为安,灵魂将息。灵魂需要灵魂的安抚。
可是,归乡之人,乡音已改,还能说出亲人听得懂的话语吗?
成长的过程、无法逾越的文化差异,一个灵魂又该如何去安抚另一个灵魂?
( 文中少量内容参考《鲍勃·迪伦编年史》《沿着公路直行——鲍勃·迪伦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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