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开拥挤的人潮,远离浮世喧嚣,归于最初的来处,假日里与其被蜂拥而至的人海淹没,不如奔向乡村,拥抱每个人心中的灵秀天地。
刚下车,双脚便不由自主地踏上落叶铺就的田埂,感受着狗尾巴草细细绒绒的抚摸。放眼四周,水稻透着未成熟的新绿绵延至天际,一望空阔。秋日乡村的雨,清清泠泠,能蠲烦析酲,起人心情。
已是傍晚时分,务农的村民带着斗笠扛起锄头,担着新鲜采摘的蔬菜返程,结束一天的劳作。
秋意渐浓。水岸边枯褐的残荷,茎叶凋萎却依然矜持地屹立在水之央,几番苍峻,像位阅尽繁华的老者。四季流转间,今时的迟暮被我目睹,那旧时的芳华又是否会被有心人留意,使得此生的美好有了存在过的意义,于是惜物之心顿起,取笑自己多情。
这里是叔叔的故乡,我很小的时候来过,十多年后又重新踏上了这片土地。刚进院门,便见到幼时认识的邻里,热情地招呼我。他神采奕奕,特地指着叔叔家通往屋顶的石阶笑着说到,你啊曾从那里摔下来过,哇哇地哭个不停,怎么劝都不听,却因为不经意地抬头就止住了哭声,我们还以为你摔傻了呢。
不免感动,那些我早已忘记的事,却被一个近乎陌生的人这样安好地收藏着,现在说出来又这样的生动。只是大多数时候,我都只能礼貌地微笑着,因为时隔多年已完全融不进当时的故事里。直到听到最后,我才忆起记忆深处的那份过往。
是为浩瀚的星空所惊艳的,无尽斑斓的星网在深不见底的天幕中,似是沉睡,我却觉得它还醒着。那是在那之前与日后再未有过的画面,恍若仰望着整个银河系的震撼,我如轻羽,一切的疼痛与委屈都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遗憾的是,国庆的天气一直很糟。或许是冥冥之中,命运希望我将最初的记忆一直保留下去吧,我总是这样轻易地饶恕自己的烦恼。不过也正因如此,我能够更多地体会乡村的人与物。
“绿芜墙绕青苔院,中庭日淡芭蕉卷”,放一把藤椅,坐在屋檐下,赏萤火闪烁,听瓦楞清响,揽清风入怀,扶柴犬跳膝。不经意间循着喷香的烟火气息望去,厨房里温暖的橘光下弥漫着透色的蒸汽。
夜凉如水,只一方庭院守住了本就该有滋有味的生活。所有浮华,均变作清欢饮尽。
只是这样的生活注定是不能长久拥有的,就像水岸边的荷莲,在光阴流转之间,终会零落成泥。留给人的,是止不住的悲惘。
或许有人会想,在世一生何苦心结千千,这般无病呻吟。可我却觉得这并非悲观,而是一种悲悯。木心先生说,“生在任何时代我都是痛苦的,所以不怪时代也不要怪我。”无论是哪个时代,都有着这样或平凡或伟大的人们,他们对文学始终秉着一烛之火的热爱,视世间万物无绝对而皆灵秀,护持着一颗悲悯之心。
一个有悲悯之心的人是幸运的,在某种程度上,它是一种温暖而长久的心灵光泽,对人类自身,自然万物的普遍的情感共鸣;但同时拥有它的人又是痛苦的,由悲悯产生的压抑与隐忍郁结于心,在困顿挣扎中救赎自我,在阅尽悲凉后救赎世人。
却不管如何,至少这颗心不会被世间纷扰物化为无动于衷的铁石,悲悯像一脉活水,净化人生道路上的仆仆风尘。所以陀思妥耶夫斯基才这样倾诉:“我只担心一件事,我怕配不上自己所受的一切苦难。”
“开饭了,开饭了!”飘远的思绪被母亲熟悉的呼喊拉回现实,柴火灶头烧的土家菜终于出锅了。很家常,很地道,也很入世。恍惚间觉得平平淡淡就很好。
因能心喜那份平淡,我如此珍惜这份悲悯。
文:菁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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