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黎荔
看到一则网络段子:
一位老人骑三轮车把一辆奔驰车刮掉了一块漆,奔驰车主下来看看后沉默了会儿,为了不让老人愧疚说:“你赔30块钱得了”。老人也沉默了会儿说:“小伙子,30块钱能买一桶油漆,够喷你一个车了,你可不能讹人啊!”
瞧!理解的结果大多就是这样的。坐在车上让尘土飞扬的人,走在路上满面尘土的人,他们有着不同的理解力和判断力。试问彼此理解有多难?答案是很难很难。囿于自身的局限,我们对同一事物的理解,经常会南辕北辙、大相径庭。想起《庄子》中“惠子相梁”的故事,也是表现了人与人之间巨大的理解偏差。这故事说的是,惠施在梁国做国相,庄子去看望他。有人告诉惠施说:“庄子到梁国来,是想取代你做宰相。”于是惠施非常害怕,在国都搜捕三天三夜。庄子前去见他,说:“南方有一种鸟,它的名字叫鹓鶵,你知道它吗?那鹓鶵从南海起飞飞到北海去,不是梧桐树不栖息,不是竹子的果实不吃,不是甜美的泉水不喝。在此时猫头鹰拾到一只腐臭的老鼠,鹓鶵从它面前飞过,猫头鹰仰头看着,发出‘喝!’的怒斥声。现在你也想用你的梁国来吓我吗?”庄子往见惠子,巧妙地采用了寓言的形式,表明自己的清高,无意功名利禄,指责惠子为保住官位而偏狭猜忌的心态。这就是“有人辞官归故里,有人漏夜赶科场”,甲弃如敝履的东西,乙却奉若至宝,“井蛙不可以语于海,夏虫不可以语于冰”!
庄子和惠子本是朋友,尚且不能彼此理解,更何况那些出身背景、文化素养都有着巨大差异的人,更可能活在自己的体系里、彼此形成深深误解。想起一对当代的庄子和惠子,道不同,各从其志。南社诗人柳亚子对故友弘一法师的苦行精修从未表示过理解。他认为,一位奇芬古艳、冠绝东南的大才子什么不好干?却偏要“逃禅”,过早收卷了风流倜傥的怀抱,一意孤行披剃出家,这是完全不可理喻的。缺少宗教情怀的人总归这样看不明白,何况是纯粹诗人性情的柳亚子,临到晚境,他处处随喜,吟咏诗词,左右逢缘,结交高层,依然相当顺手,更加自得其乐,若让早早觉悟的弘一法师看了,怕只会摇头轻叹吧?作为智者,追寻灵魂和性命的究竟意义自是高于一切之上。柳亚子迷恋红尘,流连诗酒,终未参透此中的玄奥。两人虽为好友,却难以相通,只能渐行渐远。
目前社会差距在逐步扩大,在这样一个发展波动更陡峭、圈层分化更激烈的时代,觉得未来可能越来越多的人们无法确切交流了。对有些人,是“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对另一些人,则是“无栗米充饥,何不食肉糜?”这个世界并不是它本来的样子,它是我们所理解的样子。当你坐在一个人面前,听他开口说话,看得到各种复杂、精密的境况和命运,如何最终雕刻出这样的性格、思想、做法、长相,渐渐看清他的心的颜色和思考的曲线,并且愿意深入去体验他的世界,这才是理解,你才算真正“看见”那个人,否则,再热气腾腾的饭局酒宴,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之间,只不过是看似热烈、实际隔膜的虚假社交。
虽然我们之间对事物的本质有着如此大相径庭的理解,但是,最终我们还是要走在一起,依靠忍耐、宽容、理解来共同演绎生活。世界是一个十分庞杂的系统,生活要靠彼此的磨合来继续。我们终究是为了彼此来到此世的,要么理解他人,要么忍受他人。其实,理解他人的同时,我们也在理解自己。因为,离开自我去看更辽阔的世界,也让人返还内心深处,坦然省察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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