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屋,街衢,道路和岁月一样转瞬即逝”。我们徒然回到我们曾经喜爱的地方,我们决不可能重睹它们。因为它们不是位于空间中,而是处在时间里,因为重游旧地的人不再是那个曾经以自己的热情装点那个地方的儿童或少年。 ——摘自《追忆似水年华》序言
始于今年年初,我迷上了高湖湿地公园。说是公园,其实更像旷野,因为去年才开始正式开发,整个园区70%还保留着原生态的风貌。湖泊、沼泽、农田、荒地包括低矮的山丘,全是大自然本真的模样,只有主干道两侧,曾经的良田,如今变成了大片的花圃,春天属于油菜花,夏天属于向日葵,秋天会长什么花草尚不可知,但值得期待。
骑单车绕湿地公园一圈,将近25公里,路况非常好且地势平坦,最陡的斜坡估计也不超过30度。只要天气不是太糟,差不多每天都有人来这里骑车、跑步、放风筝、压马路。我一般清晨前来报到,远离了市区的喧嚣,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芬芳,风吹在脸上凉凉的,润润的。一呼一吸之间,积压在胸腔的沉郁和污浊被释放出去,得到的是活力和清新,这是来自大自然的馈赠。
柏油路完全沿湖修建,一路上风景不断的变化着。成片的向日葵、高粱、玉米,芦苇和野草,黄得耀眼,绿得生机盎然,就连裸露的红土地看起来都是热切的,仿佛在召唤行色匆匆的人们停下脚步,在大地母亲的怀抱休憩片刻再出发。还有白鹭,在我见识有限的认知里,这种鸟儿的仪态——无论飞翔还是踱步——几乎就是优雅和轻盈的象征,每次见到它们从眼前掠过,下面是水波不兴的湖面,上面是宝石蓝或薄雾迷蒙的天空,我总忍不住会想,此时此地,倘若徜徉其中的那个人是27岁的初唐才子王勃,意气风发的诗人会不会写出比“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更加动人的诗句?
40年春夏恍然如梦,旧时光打马而过,路过的城市与乡野,不算多也不算少,异乡也有好看的日落和云朵,晚上也有月光皎皎一如今晚。只是,别处的江水汤汤,山色苍苍,无法唤醒我内心深处如许的情意。唯一的区别在于,我只把最美的回忆和最深沉的思索播撒在了此地。
近来有些忧郁,写给高湖的诗篇,大半是午夜辗转无法入眠的遐思。哀悼逝去的青春,憧憬求之不得的自由,抱怨无法圆满的当下,从今往后,我的文字注定只能占有这样的主题吗?年轻时犯下的错,需要我们用一生偿还吗?果真如马塞尔.普鲁斯特所言,唯一的天堂是已经失去的乐园吗?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已经拥有的总是被辜负被轻慢?我不想也不甘心就这样过一生啊!所以,高湖,请聆听我的呼唤!用风声和雨声回应我!告诉我,我也值得被人珍惜被人爱!告诉我,一定要坚强!如果梦想一个接一个在眼前破灭,没关系啊,至少我还有我自己!
如果注定生命中没有童话,但愿我梦中的伊甸园在高湖。多年以后倘若我故地重游,我希望白色的秋千架,金色的向日葵,以及青草蔓延的长堤,会让柔情片刻间充盈我苍老的肉体,让我加倍怜惜眼前人;我希望风过耳畔,依然存留着老歌的旋律和韵味,岁月催人老,可岁月到底也让真正的感动铭刻于心;我希望那时的我,回望今天的我,眼里有包容,更有欣赏,而不仅仅是遗憾和责备。
知道吗?我已经从头开始读《追忆似水年华》了。都说,时间是永恒的敌人,衰老不期而至,曾经的荣耀转眼就会褪色,念念不忘的人和事最终也要湮没在记忆的长河里,人生如梦,活得太认真就不够洒脱。可是,时间也是唯一的朋友。如果我们足够强悍,无论多大的风浪,最终也只是浪花一朵,拍碎在我们咬紧牙关的漫长季节里。往事历历吗,光阴雕刻着我们,既温柔又残酷,选择妥协还是对抗到头来都是遗憾,希望有一天我们能顿悟,遗憾与完美原本是硬币的两面,真正的圆满只在自深深处。
这是《追忆似水年华》教给我的道理,我懂得太迟。自修向来不易,尽力而已。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