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 水

文/老鹿

活 水

01

都说婚姻就像脚上的鞋，舒服不舒服，只有脚知道。

我的婚姻，怎么说呢，反正后来成为我丈夫的人，并不是我自己中意的，只不过因为双方父母，同是山里做元书纸出身，相互看好这门婚姻。

有两家大人作后盾，那姓何的后生家，我家跑得个勤，也不管我不冷不热的态度。

那时我已经在县里一家效益很好的丝厂上班，差不多是个工人阶级了。

02

一个意想不到的灾祸降临我家，没想到竟促成了这桩婚姻。

暑假，我读初中的15岁弟弟，因救一个落水小孩自己反倒出了意外，爸妈的悲痛自不待言，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厂里回到家里的，整个人都懵了。

他家送来了“被褥盖尸”，那种小而薄的锦缎棉被。深山坞里的夜晚特别黑，那一晚，对我们家来说也是最暗无天日的一晚。

入殓的时候，主事的材夫身边放着一小叠锦缎棉被，材夫手里拿起一件，报着名，交代已被抬入棺内的弟弟：“毛脚姐夫何全勇被褥一件……”

猛然听到这么个称呼，眼前瞬间出现这个人，瘦精精穿着篮西装，眼神都不敢直视……说句心里话，我是抗拒这个人的。

但在这节骨眼上，我能说“不要将这套被褥放下去”吗？

不能，绝不能！

弟弟走得这么惨，让他冰凉的小小身子，多盖上一条被褥暖身，是我做姐的唯一能做的事了。

这件事，相当于将两人的关系昭示全村。

很快，父亲将我从丝厂召回，准备年一过就结婚。

只有过年的喜庆，我们结婚的喜事，才能冲淡失去弟弟给家庭带来的巨大阴影。

03

我们像那种“先结婚后恋爱”的老式夫妻。

婚前，我对他其实并不了解。只有两人真正生活在一起，相互之前的了解，才有可能。

譬如，我一点都不能闻烟味，何全勇却是个烟不离嘴的老烟枪，但知道我的态度后，他硬是把烟戒了，戒得坚决而彻底，朋友们再怎么起哄，他也决不再复吸一支。

最让我欣慰的是他面对困难的态度，他为面临困境的元书纸找到了出路，让这张大山里祖辈相传的元书纸重新活了过来。

是的，他是个有责任心的男人，是弟弟给我带来了好运，我永远在心里感恩他、怀念他。

04

元书纸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后半期，价钱跌得只剩130元一刀，本钱都赚不出，算算还要倒贴5元。我父母村子里还算能干的，有2厂纸槽，但就是没法子赚到钱。

何全勇不相信这么好的东西，老祖宗传下来的，会这么不值钱。就带了些去上海，雇了一辆手推车，到龙华火葬场，好大名气的火葬场，门口去摆着，哪知，根本没生意。谁来买你一、二百元一刀的迷信纸呀，别的地方，只要十分之一、二的价钱就可以买到。

没办法，再转往城里。在徐家汇，碰到一个自己说是文化馆工作的人，很喜欢何全勇带去的纸，告诉他们要到福州路一带文化市场，还有城隍庙这些地方去卖，能卖到300元一刀。

这个消息真是太好了!

何全勇送了文化人2刀纸，那人很厚道，一定要付一刀纸的钱。还要了联系电话，说下次还要问他买纸。

手里一下子有了300元，那真是一笔巨款啊！

何全勇就这样成了全村人的救星，纸槽有料，做纸人有活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