癞皮狗王东（一）

一

要说建书区老百姓最上火的事儿，大概就是和癞皮狗同住在一个区里。

癞皮狗不是一条真狗，而是一个人。他名叫王东，是个外地务工人员，常年在区内游串，到处更换居所，却总是不肯离开这个区。

之所以叫他癞皮狗，是因为他并没有大奸大恶的本事，却总是在鸡毛蒜皮的小事惹人厌。没事他总是贱兮兮地跑到别人身边套近乎，还装出一副熟络的样子给人起各种亲昵的称呼，让无论是当事人还是旁观者都肉麻不已。

当然如果只是这样也不会弄到被全区人讨厌的地步，这个家伙的无耻之处在于其貌似和善，心胸却极其狭隘。虽然他死皮赖脸的往你身边凑，但是你却不能表现出不满，一旦有人忍受不了说了他一句，那就算是彻底把他得罪了。

他并不会当面翻脸，而是背地里给对方写信。信的开头必然是“某某，展信佳”，中间部分先是阴阳怪气地数落对方，然后再编一些恶俗低级的谣言。写这种东西自然不能留下自己的姓名，所以末尾落款都是“笨狗顿首”。

如此让人生理不适的信已经足够恶心人了，然而这还不是他的下限。他还要把这些信打印出来贴在街巷胡同的各个角落，搞得人尽皆知。

大家都知道是谁干的，也有人报过警，可是区里的监控覆盖范围不大，而且都被这个家伙牢记在心，因此很难找到他作案的实证。即便有几次热心群众举报并且抓了他现行，这种事情也顶多是拘留几天再罚点钱了事，被放出来后他不但会继续报复当事人，就连那些热心群众也会遭到他的纠缠。

都说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后来大家都只能秉承着“惹不起，躲得起”的信条，对这个家伙避而远之。因为他身上总是穿着一件不知从哪里搞来的土黄色军大衣，于是人们就给他起了个外号——赖皮黄狗。

照理说王东的名声在外，人们应该都躲着他才是。可是建书区这么大，经常会有人搬进搬出，因此经常会有新来的住户遭殃。即便是那些老住户，有时候也会因为一时冲动而招惹到他，就比如酸菜鱼饭馆的老贾，今天就栽到他手里了。

二

老贾的女儿因为容貌姣好，因此经常受到王东的纠缠。而老贾一家都是沉闷窝囊的老实人，对此也只是忍气吞声。奈何王东本就是个恬不知耻的家伙，见小贾没有明确的表现出厌恶，竟然以为她对自己有意，于是更加变本加厉肆无忌惮起来。

都说闺女是爹的心头肉，几次三番被人欺负，即便是窝囊的老贾也有些难以忍受。尤其是某天夜里王东突然出现在胡同口，把下班回家的小贾吓得整夜没睡好觉后，老贾的火气便愈发难以控制了。

好巧不巧，就在他坐在饭馆里越想越气的时候，饭馆的门被推开，走进来的刚好就是王东。

“亲爱的老贾贾，给弟弟我来个酸菜鱼！”

这家伙一如既往地装作十分熟络的样子，叫着自己发明的恶心昵称。这下子直接点燃了老贾的怒火，他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吼道：

“没有！”

这气势汹汹的态度并没有吓到王东，一是因为他其实和老贾并不熟，不知道他平时是什么脾气；二则是他经常把人惹恼，所以早就习惯了这种场面。而且因为他经常碰上这种场面，所以一见到对方态度不好，就马上摆出了无赖的态度。

“你们家不是叫酸菜鱼馆，怎么连招牌都没有？那你们能做什么啊？”

“不做菜！”

老贾眼睛都快要冒出火来，他愤怒地瞪着王东，脑子里却想着的却是后厨里的那把菜刀。

王东贱兮兮地一笑：

“你们开门做生意，怎么会不做生意呢？”

别人做不做生意与他何干。只可惜嘴笨的老贾没能反驳他的脑残发言，而是指着他怒吼道：

“你给我滚出去！”

平日里憨厚的老贾完全没有与无赖周旋的经验，在愤怒的驱使下他一步步走向被动。嘴里爆了粗，就给王东留下了把柄，他贱笑道：

“呵呵，顾客来点菜，老板却先开口骂人，素质真低啊！”

老贾更加愤怒，大叫：

“我骂你怎么了？臭不要脸的东西！我……！”

老贾原本打算摸刀，但此刻菜刀并不在身边。气血上涌满脸通红的他顺手就抄起椅子准备动手，却不想王东将手机掏出来对着他说道：

“老板你什么意思，凭什么骂人？我已经打开录音了，你别过来，我们的话每句都可以作为给你判刑的依据！”

老实人老贾闻言马上就害怕了，他还有一家老小要养活，可不能被判刑。王东也趁着他迟疑的工夫仓皇逃到店外，赶紧拨打了110。

三

当看到王东带着三名警察走进来的时候，老贾彻底没了气势。本来就理亏的他支支吾吾也说不清楚来龙去脉，只能低头挨了警察一通批评，然后窝着气给王东赔礼道歉。

出来的时候其中一名警察对王东说道：

“挺长时间没见你小子报警，还以为你在建书区呆不下去跑了呢。”

“哎哟哎哟，我跟大家伙这么熟，怎么舍得走嘛！如今上年纪了，我也变沉稳了，不想随随便便就报警，可想不到他居然冲上来想要打我，我就不得不找你们伸张正义了。”

王东一边说着一边嬉皮笑脸地往几个警察手里塞烟卷，借着说道：

“其实我就该让他把我打倒在地，讹他一笔让他长长记性！”

刚刚如果老贾摸到菜刀的话，他现在搞不好已经变成酸菜鱼了。警察冷笑一声说道：

“你这小子还是这么缺德，今后多干点好事，少给我们增加负担行不行？”

“哎哟强哥，你这话说的，今天明明是他主动挑事……”

“哎行了行了，我们还有事，走了啊。”

说着三人转身要走，王东赶忙绕到他们身前说道：

“哎哎哎，先别走啊，我正好要去胜华超市，强哥你捎我一段呗？”

“胡闹，我们警务站在北边，不顺路，你自己去吧！”

“强哥你这话说的，烟都拿了，捎我一脚又能怎样……”

名叫曾强的警察闻言板起脸来：

“怎么，还想胁迫警务人员？烟拿走！”

“哎呀强哥你真是的，这不是跟你开玩笑呢！”王东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地说道，“烟你们拿好，我走了啊，走了！”

说着便一溜烟地消失在了街口。

“呸，这癞皮狗！”

王东走后，曾强身边的一名警察不屑地说道，另一个人则好奇地问：

“头儿，他是谁啊？怎么好像跟你很熟的样子。”

“他跟谁都是这副德行，别看他笑得跟花似的，背地里咬起人来才凶。小刘你刚来，一定要注意他，说话稍微不留神就把检举信送去纪委了。”

“好家伙，这么狗啊？”

“哼，”曾强冷哼，把刚刚被塞进手里的烟卷丢进身边的垃圾桶里，然后转身说道：“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