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铃》
——“天轩劫雨”第4期
一片黑暗的须弥混沌中，一个纤弱的声音萦绕回荡着——，“我是谁？”
第二章 葱
【引言】永远记住了，小爷可不是那棵葱。
第二章 葱 / 第3节 魂铃
突然，又有一个宏亮的声音从人群中传了过来，只见一双大手拨开人群，闯了进来一个高大精干的锦衣捕快。
“这篮子的野菜我要了，我出三十文钱！”
小男孩倒吸了一口凉气，顿感不妙，这次真的遇到硬茬了。
“又来一个截胡的！”
卫家小姐『卫盈』似嗔似笑地看着这个有点戏剧性的场面，细细打量，眉头紧锁，不插话也不退让，不辩解也不说破。
“胡都头，捕头房的风火大老爷，您老也来买菜啊？”贾掌柜认出来人的身份，满脸堆笑。
“哦，哪里发财，哪里就见到“绸云山庄”的贾掌柜啊！失敬，失敬！”胡都头一拱手，呵呵一声冷笑。
“买菜？哼——，黎掌柜、熊庄主和李夫人，你们都买过这个小娃的野菜？都还记得吗？”胡都头二话不说，疾风火燎地拉进来三人，手指着小男孩问道。
“风火老爷，就是他，就是这个小男孩。”三人异口同声，言辞凿凿，目标都指向一脸人畜无害的小男孩和旁边瑟瑟发抖的小女孩。
“大人，我觉得就是这个小男孩，诓走了我家的金银珠宝，它黑色的，不，白色的——，它龇牙咧嘴笑起来的样子非常可怕。”黎掌柜一时语塞，一脸懵逼。
“胡大人，我怎么感觉是自己心甘情愿捐给了寺庙，求了个平安签呢！”熊庄主头痛欲裂，思绪混乱。
“风火老爷，妇家也是买了他家的野菜。说实在话，肠胃确实好多了，不过一见红，心里就咕咚咕咚害怕呢！”李夫人一身素衣，脸色煞白，眼框黑了一圈，说起来有点花容失色。
“汪，汪，汪汪——。”
突然，随着一声狗叫，一只大黄狗摇头晃脑从人群的裆下，『滋溜』一下钻了进来。
狗身上挎了个小布袋，脖子下还挂了个项圈，圈上系了一个小铃铛，用一块小白布紧紧地裹严实了，不发一点声响。
大黄狗欢快地摇着尾巴，来到兄妹二人旁，舔了舔舌头，反复不断的磨蹭着小男孩的裤脚。
“就是它，——”黎掌柜一见到大黄狗，像见了鬼一样，连连后退，全身哆嗦，仿佛中了邪一样。
大黄狗似乎听得懂人语，猛的一转身，瞅见黎掌柜的手指，一副挥挥点点的样子，仿佛感受到威胁，沉闷低吼一声，大牙一张，露出雪白的獠牙，哈达子流了一地。
“阿黄，乖，过来，听话，赏你一个大肉包子。”小男孩发觉不妙，一手摸了摸狗头，用力向下揉捏了一下，另一手马上取下狗身上的小布袋，摸出一个热腾腾的大肉包子，顺手塞进了大黄狗呲开的嘴巴里。
“妹妹，你饿了吧？你先吃，这里没事。”小男孩随手把小布袋递给了妹妹。
小妹妹拿着小布袋子，看着里面热腾腾的肉包子，再看看一狗嘴咬一大口肉包子，满嘴的口水乱滴，一扭头一脸的嫌弃。
“哥，你吃吧，我吃不下——。”
大黄狗『呜呜』一声，转了个圈，摇了摇尾巴，顺从地蹲在地下，不急不慢地吃起了肉包子，哈达子到处泛滥。
“大老爷们，还怕狗？你看，一个肉包子就让它老实又听话。”小男孩摆摆手，一脸不屑。
三名人证哪见过这种阵势，一只大黄狗就把他们吓个半死，纷纷躲到一众的捕差身后。
捕差们蹙了蹙眉，不约而同选择了对他们三个人的鄙夷和无视。
…… ……
“黎掌柜，那日你见到了这只狗吗？一只什么样的狗？”胡捕头大声诘问。
“风火老爷，那日晚我记得见到了一只大狗，是大黑狗，模样身材和这只狗差不多。它『呲溜』一下窜进来我的卧房，狗脸上还滴着红红的血迹，呲牙捏嘴，后来我就记不清了。”黎掌柜一脸恐惧，语气颤抖。
“妈的，黑狗和黄狗分不清吗？黑狗就是黑狗，黄狗就是黄狗。没养过狗，还没吃过狗肉？有那么怕狗吗？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熊庄主，那日你也见到了这只狗吗？”胡捕头语气加重，有点不耐烦。
“回大人，六日前的晚上我确实也见到了一只狗，那只狗有点像『普安寺』里的小财犬，圆不溜秋的，它朝我笑了笑，瞪着一双彤红的大眼睛，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熊庄主六神无主，内心已经完全放弃了。
“姑奶奶的，你家养了旺财狗啊？钱捐了就后悔，还想退回来啊？”胡捕头气不打一处来。
“回大人，『普安寺』的释方丈说一直没收到香火钱。你说，一大包金银，那么多呢，我不管怎么捐钱，也不会捐了自己的棺材本钱啊。哎，『普安寺』的释方丈一直托人带信，询问我什么时候捐一座善财童子的金身雕像呢——”熊庄主一脸哭腔，眼圈瞬间红肿了。
“你呢？李夫人！”胡捕头转向了李夫人，有点同情地问道。
“胡老爷，妇家十日前的晚上也看到一只狗，它舔了一下我的手，我就晕过去了。”李夫人脸色苍白，俨然内心受到了惊吓。
“为什么狗要舔你的手呢？”胡捕头纳闷道。
“因为，我的手上也有一个包裹，里面是些金银细软，那是我几十年积攒的私房钱。我晕倒后，然后那个包裹就不见了。”李夫人语无伦次，自觉荒唐，说完低头不语。
“也就是说，你被狗抢劫了？”突然，小男孩一句插话，众人哑然失笑。
“官老爷，奴家也是没办法啊。本来家丑不可外扬，但是我家老爷小肚鸡肠，岂能善罢甘休。这么多钱财丢失，如果不报官，奴家也是无脸见夫君啊。”李夫人哭眼擦泪，泪眼汪汪。
“物证和情理都只是推断和猜忌，人证一个都不靠谱，抓人？有点冒失吧？”胡捕头暗自揣摩，左右思量，一时骑虎难下，难以抉择。
“好了，此事就此善了吧。”胡捕头无计可施。
“我刚才开口三十文买下这些菜，你们谁付钱买了？这个账不会我来买单吧？”胡捕头环视一周，撸起了袖口，扯起了官威。
“贾掌柜，你出这笔钱？”
贾掌柜在旁边看傻了，慌忙连连摆手，“一开始就十文钱，现在三十文钱，这菜我不要了，我退出，我放弃。我给你小哥的十文钱，算订金，记个账，下次来买。”
贾掌柜头也不回，挤出人群就溜了。
“此事另有隐情，大家散去吧——”，胡捕头金口一出，也算盖棺定论，围观众人都暗自松了一口气，一哄而散。
“黎掌柜，熊庄主，李夫人，你们谁买单？”三人唯唯诺诺，一直躲在捕快身后，先看着胡捕头，又看看小男孩兄妹，再看看那只大黄狗，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的。
“胡大人，此事古怪蹊跷，就此罢了吧。我等先行告退，此刻就此别过。”三人不约而同，拱手行了礼，唉声叹气一番，也是扭头就走。
“哎，你们——，溜得比兔子还快。”胡捕头愣住了，气的跺脚。
…… ……
“你们都不要，我全都收了！”话音刚落，一个虎头虎脑、魁梧结实的大男孩迎面大踏步走了过来。
“三十文，你个小样，你要的钱还不少呢。老子家的野菜你也偷来卖，偷上瘾了吧？这次给我逮着了，不仅偷，每三天换一个地方偷着卖，你贼精呢，咋不去抢钱呢？”大男孩一边数落着，一边暴怒挥舞着手上的东西。
大男孩长得像个小大人，圆头圆脑，体格健硕，一身蛮力，横冲直撞。
老远就闻到一身腥臭味，好像刚从农田臭阴沟爬出来，上身还光着膀子，脚上的泥鞋没完全干透，走过来一脚一个水渍印。
原来稀疏围观的人一下都躲远了，中间让出来一大块空地来。
看起来打架的俩小孩子都不是什么善主，大家谁也分不清恩怨是非，也都怕惹了一身骚。
一个八面玲珑、机灵狡猾，世故人情均不输一个成年人；一个呆头呆脑、榆木脑袋，喊打喊杀不怕天不怕地。
“呵呵，兔崽子窝里反了啊？打疼了，打哭了，就自己找地方舔舔伤口，损坏了别人东西照价赔偿。不听话的，我一定让你们明天见不到自己的娘。”风火大人胡捕快一瞧这个阵势，气不打一处来，瞬间呵呵乐了。
那个小女孩恨恨地咬了下嘴唇，好像见惯了这情形，手一招，唤来了大黄狗，一人一狗悄悄溜远了，躲了起来。
“我让你扔狗屎，泼鸡血，塞癞蛤蟆，老子和你拼了——”大男孩一边哇哇地冲过来，一边扔着一团团的恶臭的烂泥巴。
“老子家的大黄狗，你也骗呀？它吃饱了，喝足了，怎么听你使唤啊？”大男孩指着旁边跑远了的大黄狗，牙齿磨得咯嘣咯嘣的，恨不得生吃了它。
小男孩早就听到一路传过来的叫嚣声，一看到来人，一点也不慌，心里好像早有预料。
“不要来的，偏要来。想要来的，一个也没来！”他恨恨咬了咬牙。
他摸起手边能够捡到的东西就扔过去，什么破鞋子、小石块、烂泥巴什么的，最后抓起旁边陈大爷箩筐里的红薯，流星一样砸在大男孩的身体上。
大男孩被砸的哇哇直咧嘴，还是不管不顾的向前冲，一心想抓住小男孩。
终于，两个男孩缠斗在一起，你拽着我领子，我揪住你头发，双方开启了近距离的狗斗模式。
一阵你来我往的打斗中，小男孩脚下菜篮子被重重踩在脚下，随之『嘭』的一声，一人噗通倒地。
另一人不依不饶，准备骑在对方身上。
忽然，一串清越的铃声，从打斗的两人中间传了出来。
路者无意，听者失神。
那铃声，像舒缓的安眠曲，空灵缥缈般安抚不安的心神；又像急促的催命符，『玎，珰——』，有节奏地切合心脉的跳动。
只见大男孩呆若木鸡，瞬间定格成了一座雕塑，满头满脸被涂抹了一滩湿淋淋的鸡血，模样凄惨瘆人。
下一秒，大男孩抱头痛哭，撕心裂肺般哇哇大叫，接着一个趔趄，噗通一声滚翻在地，四溅飞舞的鲜血飞溅在零散一地的菜叶上。
“不服，是不是？小爷再赏你一包鸡血！”小男孩从腰间又摸出一包黏糊糊的东西，没头没脑地扔向对方，而左手下意识地抬起了手腕，露出了手腕上的一个风铃，佯装做出再次摇铃的动作。
“哦，不——。”大男孩又擦又揉着眼，放大的瞳孔中带着惊恐，死死盯住了小男孩手上的风铃。
“永远记住了，小爷可不是那棵葱！”小男孩跛着脚，麻利地站直了身子，轻蔑的摇着右手食指。
“爷爷说得对，空手套白狼也要防止獠牙，无本买卖也要准备好买单。今天算是栽跟头了。”
话音落地，风铃又再次鬼魅般响起，周围陷入了死一样的沉寂，时空瞬间停滞了——。
小男孩趁着大家恍惚失忆的短暂时刻，夺路而逃，『嗖嗖』几个转身，人就没影了。
“山水有相逢，后会再无期————。”
随着风铃声渐去渐远，大家狐疑不定的心神才慢慢平复下来。
…… ……
事件的发生和结束，好像一愣神的工夫，又好似一切从未发生一样。
胡捕头一行也是身处雨里雾里，事件的发展超出常人理解的范畴。
适逢此时，卫府的人及时出面善了此事，他也乐得顺水推舟，卖个人情，匆忙带着一干随从讪讪而去。
集市上，只留下两腿叉坐在地下的那个满脸鸡血的大男孩，眼神死死盯着地上的三十文钱，瞳孔中的小星星，瞬间耀眼明亮了——。
一转眼，卫府大小姐卫盈和侍女阿娇，端坐在街角的『卫茗茶座』的顶楼贵宾包间内，桌上糕点、酒水、香茗，一应俱全。
一旁的桌案上摆放着小男孩丢弃的一篮子野菜，那些荠菜和蕨菜几乎踩烂，粘着一坨血色泥土。
那几株葱苗也沾染了血色，整体根茎已全变成了血红色，像极了给了三分颜色就开起来了的染坊。
“呵呵，血葱。”
“也叫血魂葱。”
“可惜了不能栽植成活，根茎泡水后被洗白了，药性犹在，活性失去大半了。”
“一切的源头就是它。”
“断刀谷特有的，见血催魂的极品药材。”
“还有那风铃，也是大法器。”
“一铃，心旌摇曳；二铃，心智迷惑；三铃，失魂落魄；四铃，抽魂炼魄；五铃，心魔再生。”
“哦，难道是『北玄清』的摄魂环风铃？”
“他知道只摇了第一个铃铛，我们就被迷惑了——”
“他自己却安然无恙，除非他会护魂法术，或者有护魂法器？”
“他是谁？”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一辩一驳，一唱一和，相互印证。
卫盈凭栏眺望，目视小男孩消失的远方天际线，心神随之游离延伸，直到深深的思索全部融入黑暗暮色之中。
（本章完）
…… ……
2022年6月6日 01：30 风致语焉 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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