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字叫做国,这个字叫做君。”
“这天下因为我们的付出才会安稳。”
“傅同甫,你记住,忠君爱国,护家国天下,这是我们傅家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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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同甫从小是被这样教育长大的。
从小他便知道,他的未来,是风雨飘摇,是铁马金戈,是长烟落日。
傅家世代忠义,领兵打仗就是他的宿命。
他作为傅家嫡子,善武,个性刚直,性情纯良,傅老将军每每看到他,都不禁开心的笑。傅老将军逢人便夸:“这真是我的好儿子!”
而等到傅同甫长大,他却发现并不是这个样子。
这个国家安稳,边境太平,傅老将军已在家里颐养天年。他跟随父亲上朝,而朝堂之事更是让他不胜烦扰。
左右弹劾,礼教争辩,都是他最不感兴趣的东西。
在战时,君令都能有所不受的将军,在朝堂上,变成了舌战不过群儒,只能沉默寡言不重要之人。
他傅同甫,这朝堂上装聋作哑,不站队的将军之子,便成了众人拉拢的香饽饽。
母亲说,萧家夫人言萧小姐爱慕同甫,整天茶饭不思,暗示傅家去提亲;又说林家夫人比较整个京城青年才俊,觉得同甫甚好,望结为亲家……
傅同甫眼都不眨一下。别以为他不参与朝堂争斗他就不知道,那萧家最近欲示好“保辛派”,苦拿不出手筹码,便盯上了他;而林家林少爷在天子脚下调戏妇女,陷入言官弹劾的危机,想找一个强有力的后台……
这世界,利益综杂,纷纷扰扰,谁把谁当真呢?
而已到年岁,妾侍都没有一个的他还是被母亲逼去了茶会。
茶会上,那些青年的话题不是诗词歌赋,便是礼教朝堂,他一点兴趣都无。正想请辞离开,却在请辞路过里间之时听到一个悦耳的声音,轻声说:“我么,最是不喜朝堂争斗的,那些才俊,也酸溜溜的。尖酸刻薄,阴险狡诈,毫无男子气概!”
傅同甫在门外连连点头,却听得门里一阵笑声:“东蔓,你个太师之女,竟说出此话,就不怕你爹回家教训你!”
那叫悦耳的声音有些慌乱:“刚刚是我胡说的,你们可别给我爹学!”
又是一阵笑声,另一人问:“那你说,这世间的男子该是什么样?”
“唔……”那东蔓沉吟半晌,道:“这世间的男儿,就该正直有担当,心思纯良,顶天立地……”
傅同甫正听着入神,恰恰有一人闯进来,他吓了一跳。原来人是他的仆从刚与主人家道别,便来找傅同甫和他一道回家的。
里间听到外面有响动,便不再言语。
傅同甫忽道不回去了,又坐回了茶会。
陆续娇俏的女子从里间走出,茶会上争奇斗艳,诗情画意,暂且不表。傅同甫的眼光一直追随着一位对场上兴致缺缺的女子——戚东蔓。
他看着她温婉的看着场下,就算毫无兴致也不失礼节。就是她么,就是这位美貌恬静的女子,她说,这天下的男子,就该正直有担当,就该顶天立地。
就如他。
他不由得怔怔多看了她一会儿,她一抬头,正好对上了他的眼睛。他就跟被发现了什么似的,迅速躲开,又懊恼自己干嘛躲开。又一抬头,她还在看着他,笑得温婉。
傅同甫一呆,便移不开眼了。他一个不喜诗词的人,心里突然冒出了那句诗: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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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在朝堂上,他每每看见戚太师,都会想,为什么他会有个这么美好的女儿?
再然后,傅同甫便注意到了戚太师,从不结党营私,也不是多刚正不阿之辈。但他却能平衡百官与帝王的矛盾,为天下百姓谋福祉。不难想他从中费了多少心,却两头不讨好。
大义。
下朝后,傅同甫常常想与戚太师交流,戚太师却唯恐避之不及。他也还想去见见哪位戚太师的女儿,若是有机会……
有一日傅同甫到了戚太师府上,戚太师称病不见,让小女接待,傅同甫终于又见到了戚东蔓。
他嘴拙,不知如何说,却道:“我是真心敬仰戚太师,想与之结交,他的风骨不是人人都能做到。”
东蔓看着他,说:“若你真心为父亲好,便勿要再来太师府。你知道为什么太师府常常两头不讨好,却还能存活吗?”
傅同甫皱着眉头,他难道不能帮助戚太师吗?
“你想让父亲也变成那结党营私,偷奸耍滑之辈吗?”
傅同甫连连摇头:“当然不是!”
“那你想戚府和将军府满门抄斩吗?”
傅同甫大惊:“姑娘诛心了!”
东蔓只宽慰的笑:“傅少爷,你是将军府的少爷啊,父亲是帝王的太师啊!若是将军府与太师府私交过甚,人人都可以参一本谋逆之罪!”
傅同甫如梦初醒。
他只想着他看不惯的朝堂,他欣赏的戚太师,却从未想过他们这样的人,在这朝堂上过得有多不易,有多如履薄冰。
他射箭能百步穿杨,他布阵能变换莫测,可是这朝堂之事,他还不如一个姑娘看得清。
傅同甫心神不宁,跌跌撞撞,竟脱口而出:“但我心悦于你,那岂不是……”
东蔓笑得苍凉:“傅同甫,我们这样的人,第一个要考虑的是自己身处的位置。那么,心悦得放在家国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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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同甫不知自己是如何回的家,只知道到家时天色已暗,娘亲担心他,在门口等候许久。
他看着门口徘徊担忧的娘亲,又看着这将军府庄严肃穆的大门,进门时,耳边忽然想起父亲的话:“傅同甫,我们将军府的使命,是护这家国周全!”
他的眼眶一阵酸涩。
一身正气有什么用?他的家国不需要他。
善良正直有什么用?他甚至不能与仰慕之人结交。
顶天立地有什么用?他甚至连心悦之人也不敢求。
娘亲担忧的看着他,咬牙道:“若是你真的喜欢那太师女儿,便是太师府我们也……”
“不了。”傅同甫摇摇头,娘亲心疼他,可他却不能让戚府和将军府两难。
戚东蔓懂他。
像他们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把儿女情长放在家国天下之前?如果是的话,那便也不是她欣赏的男儿了。
这就叫做取舍吧。
他仿佛一夜间长大了,可这之后再难有笑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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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同甫日日用刀鞘剑戟来消磨时间,转眼已是半年。
那日东蔓出嫁,一地红装,刺伤了他的眼。
东蔓在大红花轿里,唢呐吹得喜庆。他看见了那个迎娶她的夫君,模样周正,大婚之日却并没有预料之中的狂喜。
傅同甫有些担心,却转眼间很是落寞,他连她的大婚之日都不敢出席,又有什么资格担心?
他看着送嫁的轿子马车远去,只能为她祈愿。
那天,他在将军府的习武场,挥舞着长刀,一遍又一遍,直至力竭。
他的一辈子已经是这样了,能力无处施展,求爱也是无能。
那么,希望他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希望将军府与戚府都能好好的,希望她永远能拥有恬淡的笑,事事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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