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负晚晴
春山尽处行人远,落日楼头杨柳斜。
一曲相思情似水,明春相见已无花。
欧阳修曾自言:“集古录一千卷,藏书一万卷,有琴一张,棋一局,酒一壶,一翁老于其间。”故自号六一居士。
这是谦词。在北宋文坛,欧阳公的地位如泰山北斗,连不世出的东坡都是他的学生。但凡天才,命运多坎坷,欧阳修,也不例外。
欧阳修生于绵州,三岁时丧父,随母寄居在叔叔家。叔家贫,母教其读书识字。十六岁,参加科举,意外落榜。
三年后,亦名落孙山。二十二岁,参加国子监考试,得中,遂步于仕途。
北宋士大夫,大多和党争有关系。党争分为两派,革新派、保守派。夹在其中,难以抽身,难不受其害。
欧阳修做过大学士,当过宰相,但曾多次被贬。熙宁五年,逝世,享年六十六岁。
唐诗、宋词,后人多以词作为宋代文学的代表。这种说法对不对,好不好,难有定论。但若宋人自己选择,一定不会选词。
词为小道,是游戏遣兴的工具,是用来娱乐的,难登大雅之堂。文人士大夫虽善词,但不以为荣,相反引人为耻,甚至自己也会感到羞愧。
唐代,是诗的顶峰,这是定论。但中国古代文学的最高峰,却实在宋代。彼时,不但诗文(主流文学)得以继承创新,而且出现了新的文学形式(如词、曲、小说)。
从文化这个角度看,宋代是让后世读书人称羡的一个时代。文人地位高,文化氛围浓,文学作品如泉水般喷涌。
欧阳修诗文独步,开北宋一代风气。《秋声赋》、《醉翁亭记》乃绝品,享誉千年。当然,醉翁亦善填词。
词虽不受文人重视,但在当时,词的流行程度远胜于诗。柳永之后,士大夫都作词,与伶工之词的区别在于,用语雅致,意境唯美。
醉翁才思超绝,作词颇多,有一曲《踏莎行》,绝美,甚为喜欢,抄录如下:
候馆梅残,溪桥柳细。草薰风暖摇征辔。
离愁渐远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
寸寸柔肠,盈盈粉泪。楼高莫近危阑倚。
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
这是一首春怨词。上阕写分别,下阕写相思。两幅画面,交相呈现,可谓情深如水。
“候馆梅残,溪桥柳细”,起兴之句。“柳”,多么惹眼,看见柳,一定是写分别。
“草薰风暖摇征辔”,这是一个仲春时节,无奈流连不得。骑着马儿,恋恋不舍,顾盼徐行。
“离愁渐远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这时候,看见春水,怎能不生愁呢?我越走得远,愁绪越浓,因为牵挂的那个人,一直都在啊。
“寸寸柔肠,盈盈粉泪”,爱人走后不久,自己便在楼上哭泣。粉泪,一定是女子。
“楼高莫近危阑倚”,我还想再望望你的背影,奈何眼前只是一片青山。你在山的另一面,我又怎么见到着呢?
“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太美,可以想见那份平阔,那份落寞。意境全在此句,需要想象,无法言尽,这是文人词的魅力。
在苏轼之前,文人都是这么写词的,都是这样的风格。词填完,交给歌女去唱,其中深情,独自品味,满口生香。
欧阳修,无论学问、人品,都高绝。我还是喜欢称他醉翁。虽有不敬,但实在亲切。醉翁,多么好听的名字,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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