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老刘

纪念老刘

  这个故事，就像一坛老酒在心里持续的发酵，酝酿着，酝酿着，再也无法掩藏，终于，在这一天，从那悠悠惆怅的目光里，慢慢溢出。

    那日，带着老妈和孩子在从医院回去的地铁上，妈妈的手机忽然在这拥挤不堪中响了起来，她看不清谁的来电，我拿起接了，“请问是宁~么？”“是的，这是我妈的…””没待我说完，对方接着大声问：“你知道老刘去哪了吗？我怎么都找不到他，你有他电话吗？”“等等啊，我把电话给我妈。”我妈狐疑的接过电话“你是谁？”几句简单沟通表明身份后，老妈说，“不知道，好久没联系，给你号码啊！”电话却忽然断了，对方似乎不要号码了。

    我似乎想起了什么，心里有点奇怪，“妈，好像刘伯好久没打电话给你了，他们那么熟怎么会联系不上?我打过去看看。”电话在漫长的音乐声后终于接通，一个苍老粗糙的女声传来：“喂，你找老刘？你是哪个？”我匆忙的挂断了电话，心里更加疑惑不安，刘伯的手机怎么会是女的接的？我转头把困惑告诉老妈，她说，上次这样的情况是他生病住院了。我迟疑：“他不会出什么事了吧？”“怎么会，不可能，上次清明回家见他还好得很，可能他把手机放店里了。”老妈笃定的说。

    十分钟后，一条短信在老妈手机响起：老宁，你好！老刘其实已经在一个星期前去世，今天上山，我刚去参加完他的葬礼，看到他手机里生前有很多跟你的通话记录，特意打给你，看你知道不。

    懵了，我和老妈都懵了，在熙熙攘攘的地铁里，愣了半响。“开玩笑的吧，不可能。”老妈低声说。“打过去问问到底怎么回事！”我很惊疑。老妈拿起手机，手却抖着拨不出去。我拨通电话，打了三次才接，对方跟我妈确定：老刘走了，4月13日晚，一个人在家洗澡，摔倒无人管，三天后才被发现，抢救已经无效，满地凝固的血…

    空气静默，凝重。我和老妈，相顾无言，我的眼眶开始红了起来，泪，在地铁上悄无声息的落下。而老妈，似乎更淡定，只是呆呆的，呆呆的望着外面，一言不发。

  老刘是谁？

    一个和普通男人一样秃顶，挺着啤酒肚，身形不算高大却敦实，总是和善的笑着的中老年男子。

    他是我的什么人？

    他不是我的什么人，没有血缘关系，不是亲人不是老邻居，认识的年头不长不短，一年我也才见一两次面。他又是我家的，我妈的恩人，在我妈出车祸的时候，挺身而出，几天不眠不休，相伴床头，奔前跑后，帮助我家度过难关，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他还是谁？

    还是一个长情又默默陪伴的男子；有爱而不能爱不敢爱的男子。

    到家后，我妈似乎陷入了绵长的回忆，出神地望着远方，絮絮叨叨的说，“4月7号，我还见了他的啊，怎么就没了？我们一起吃饭，老刘说他看到我很高兴，终于有人可以陪他好好说说话了，解解闷了。说他妹提醒他给自己打寿材，说今年年头好打好放着，可以增寿十年，老刘就每天天没亮就开车到农村老家看工人打寿材，虽然累但是想到可以多活十年他很高兴。”

    老妈的目光好似在一团棉花里游走，拔不出来，“老刘还很高兴的说算命的讲他可以活到78岁，加上这十年，有88呢，要我也活久一点可以多陪陪他。他说他侄子给他钱，让他把自己的坟头修的漂亮点，等他修好了，要带我去看看，这样有一天他死了，我知道他在哪里，等我也去了，可以找他。”

    老妈语气郑重了起来：“那天，老刘在饭桌上跟我说，若是他先走了，他会在奈何桥上等我，接我一起走，免得我害怕。”

    我小心翼翼地看着我妈，她没有哭，诉说时平静甚至有时带点微笑。

    顿了好一会，她又幽幽地自言自语：“4月8号我要回佛山了，老刘本来很忙还特意开车到楼下送我去办事，去车站，路上，他说，等过两年，事情忙完，等孩子们不在意了，我们到昆明去生活，一起养老，可好？”老妈叹了口气：“只是不知为什么，后来他忽然说，我要是死了，你会想我么，会为我落泪么？……我进站的时候，他跟平时不一样，一直站在那里看了很久。没想到……这竟然是最后一面！”

    良久，她说，难道，人死真的有预兆吗？

  “只是，为什么他那么早走了？”老妈眼神空洞，“他明明可以活着的，他死的那么可怜，他那么多子女都没用，他的家人为什么一直不归家？就因为一次小小的争吵又半个月不在家？等她回来一切都迟了。若是我能在，多好！他也许就不会死了。”

    静静的，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她不再絮叨，老妈的目光依然停留在远处。

    第二天，我下班回家，儿子扑过来，抱着我的腿大声说，妈妈，外婆今天哭了，哭的好大声，从沙发上哭着坐到地上了，哭了好久。我看了一眼老妈，她在厨房忙活，没有说什么，满脸疲惫。

纪念老刘

  这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老刘

    这个热心助人，一团和气的老刘

    这个默默长情，有情难抒的老刘

    就这样，走了。

    悄悄的，来不及兑现那些说过的话，来不及跟老妈说声道别，来不及告诉这个他喜欢了那么久的女人一声，忽然的，走了。就像一片树叶，忽然被秋风打落，仓促落地，寂寞无声。空留满腹遗憾，任枝头狂风朔。

    他原以为，做完寿材可以增寿十年；他原以为，可以陪她至少多走十年的路了；他原以为，再等等，他们就可以一起去昆明养老，晴时，一起散步买菜；雨时，一起窗前闲聊，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原以为，一切都还来得及，都还有盼头…

    原以为，原以为！！

    他和她相识的时候，他56岁，她45岁。天人永隔时，他66岁，她55岁。相识十年，等待七年。等待， 原来，一切都来不及等待；原来，没有那么多十年；原来，等待就是最残酷的离别！

    不要等到没有机会了才想把握，不要把懊悔铺满余下的人生。人，只有一生，不能只是生存，我们还要生活，为心而活吧！人生最遗憾的，莫过于轻易地放弃了不该放弃的，固执了不该固执的。若爱，就好好在一起，缘起缘灭，惜缘才能幸福。

  谨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PS:  有时候会想，倘若，他的子女不那么坚持，不那么固执，老刘勇敢一点，他们是不是都会幸福快乐一点？

纪念老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