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万的草鸡

老万的草鸡

快要下班了，同事大声招呼我，有人找！

急匆匆冲到门外，眼前蓦的一黑。

“哟，老万，你这么黑！”一阵尖利而抑扬顿挫的女高音抢先从隔壁办公室里迎了上去，然后从门后闪出了堆满笑脸另一位同事。

“老万，你的心真的这么黑？”我快步迎上去，非常认真地笑着说。

“我哪里说他心黑了？我是说他晒得黑！”收起笑容变成嗔怒的同事立马纠正了我。

怪我年纪大了，耳背，“你这么黑”听成了“心这么黑。”

当面说人家“心这么黑”更不应该，因为老万是专程给我送草鸡和草鸡蛋来的。昨天打电话给他，向他买两只草母鸡、两斤草鸡蛋。当面笑骂送货上门的人，不是老朋友，还真的不敢。

老万是我的前同事。姓“万”么，多好，听听就像不缺啥的人，又比姓“金”的、姓“钱”的内敛得多了。眼前的老万，顶着遮阳帽开电瓶车可能太招风，遮阳帽没戴在头上，而是挂在后背。或许帽绳有点短，仿佛帽绳正紧勒着老万的脖子，我看着有一种说不出的憋气的感觉。

刚才眼前一黑，是没想到如今的老万变化这么大，这么黑。他那往外正渗着亮闪闪的汗珠子的秃脑门乌黑铮亮，仿佛刻意打磨过的。脸蛋和脖子，同样被太阳晒得黑乎乎的。整一个非洲小白脸。

离职前的老万，长着与莎士比亚有得一拼的光溜溜的聪明人才有的脑蛋，偶尔也戳着一副眼镜，皮肤也算白净，五十开外的人，肚皮自然也有点富态。如果是陌生人在老万刚创办果园时遇见，一定会猜测，此人说不定是上海哪所大学里的砖家叫兽，来太仓乡下瞎折腾“桃花”呀、“草鸡”呀什么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只在乎“花”和“鸡”也。他那往外腆着的肚皮里，装的肯定是满满的的学问和许许多多的花花肠子。

老万上身穿浅蓝色的衬衫，下身青色的裤子。一左一右两只手上各拎着一只鸡，是已经杀好了的光鸡。鸡爪朝着天，伸在塑料马夹袋外面。

见我迎上去，他还没来得及抹去一脸的春风，先张嘴露出了洁白的牙齿。今天老万的牙齿，特别白，可以做牙膏代言人了。

对于食材，我是比较挑剔的。菜场里有山东草鸡卖，个头不大，味道不错，价格也厚道，20到22元1斤。3-4斤1只，也就60-70元。可我总觉得哪儿有点不到位。

想起老万的桃园里有散养土鸡，他们的桃园我没去过，我是从老万的微信朋友圈上见到的。老万养的鸡，不但长得花枝招展，而且特别的不安份。打架斗殴、上房揭瓦，那是常态。听老万介绍过，它养的鸡，只吃麸皮、玉米、小虫或是烂桃子之类的东西。要知道，它们也是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这么虐待它们，竟是为了嘴刁的人的口感，太残忍了吧。

昨天，老万向我推荐：草公25元1斤，毛重在3.5至4斤。草母2.5至3斤左右，100元1只。草母有8个月了，正在下蛋，草公有6个月了。土鸡也有都是一年多的，土母也有5斤左右一年半了。土鸡价钱也是25元1斤。

我说：“有点小贵。”

老万客气，说：“你自己吃我送你一只先尝尝。大家都是老朋友了，感觉味道不错再买。”

“实际我感觉是土鸡好吃。”老万补充说，“味道香鲜”。

“那不行，照价。明天给我送2只草母来，再带2斤草鸡蛋来，我和我同事各一份。”我说。

“鸡血、内脏和肠子等用保鲜袋装，千万不要用垃圾袋装。”我嘴馋，爱吃这草鸡的内脏。

“帮我挑腿上那个脚趾长的，越长越好。”我假内行地说。我提到的鸡腿上那个脚趾，是指和鸡爪不长在一起的獠牙状的脚趾。那脚趾越长，鸡的年龄越大。

“母鸡腿上没脚趾的，只有公鸡才有啊。”老万说。

“母鸡也有的，你帮我们拿2年或1年以上，4斤多的。”我或许是弄错了，但并不服气。

“没有这种鸡的。”

“母鸡最长多久？”我又问。

“草母至多只有3斤，土鸡有4斤到5斤已经养了一年了。”

“草母只能养到8个月左右，买的人多，留不住。上海人都喜欢买草母，生蛋鸡。”老万补充说。

提到上海人，都晓得，上海人门槛最精。

太仓号称要做大上海的后花园，可太仓其实并没有什么可称道的旅游资源。那么拿什么来吸引近在咫尺的上海人呢？良好的自然生态环境，绿色的食品，比如口感上乘的草鸡，新毛芋艿，野生的江鲜、海鲜、河鲜等等，常年吸引大批门槛精来九十六的上海人的，尤其是在周末。

清代的太仓州，下辖有镇洋县、嘉定县、宝山县、崇明县4县。上海现在富得流油的地方原来都是太仓的地盘。如今许多上海人抽空经常来太仓，就是走亲戚或是回娘家的。

老万跟我说：“一只草鸡每天吃的食，成本就要3毛钱1天，养8个月，光饲料的成本就超过了70元。养满一年，饲料成本就超百元了。养鸡主要是还为果园带来了大量的有机肥。”

这个话题我没和老万深入探讨下去。现在好多人都想弄有机农产品，可这太难了。现在的土壤污染了、空气污染了、灌溉用水污染了。连天上落下来的雨水，氮磷钾含量非常充沛，还有机个屁呀。

草鸡蛋15元1斤，送来了2斤，不要钱。草鸡蛋只只小巧可爱，像是新鸡蛋。我只好恬不知耻地只付了“心这么黑”的老万200元。

拿回家后，开始打理。冲洗干净，先剪去屁股，屁屁上稍微有一点点油，不多，没舍得撕掉。母鸡不比公鸡，有一点点油刚好。煲鸡汤，如果一点油花也没有，香气也就没有了。再剪下鸡头、鸡脖子。鸡头很小，脖子上的皮薄薄的，紧绷绷的，没油屁。鸡头、鸡屁股和鸡脖子上的皮全都扔进垃圾袋里，尽管有点舍不得，其实鸡头也是蛮好吃的。鸡不大，不超过3斤，本来想一分为4，现在只能一分2爿了。

打理内脏要有耐心。

鸡肫特别大，鸡肝轻轻一碰就碎散了。据说这是草鸡跟笼养鸡最大的区别。

对付内脏，我将它们剪开，冲洗过后，拿盐和内脏抓在手里用力揉捏了4-5遍。肠子表面基本上也没有油屁。再是反反复复的冲洗。

将半只鸡和内脏分别焯好水。内脏封好放入冰箱冷藏，半只没焯过水的鸡封好放入冰箱冷冻，这么新鲜上好的食材放进冰箱，实在可惜。食量小，没办法。

留下的半只鸡放进砂锅，紧汤。煮开后，连砂锅一起移入电热文火炉，将美味交给时间。

第二天，老万急吼吼在微信上问我，味道怎么样？

味道怎么样呢？

“这么黑”的老万，下回再买，能便宜点么？

老万的草鸡 老万的草鸡 老万的草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