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是一位泥瓦匠,在我很小的时候,他就经常外出干活了,在他们这个行当里,干活前是要讲好价钱的,譬如一天多少工钱,或者一平多少之类的。当然,很多时候也会拖欠工资,所以,每到年前,父亲他们一块儿干活的人都会去工头家讨要拖欠的工钱。
后来我才知道,父亲学这门手艺时才二十出头,那时刚从部队当兵回来,临时学了个谋生的手艺;但是,父亲正是靠着这门手艺,养活了我们兄妹三人。
父亲是个不幸的人,因为在他刚出生不久,他的父亲就去世了,据我奶奶和村里老人说,爷爷死于一次急性盲肠炎,由于在路上耽搁了时间,送到医院已经不行了。那一年,是国家号召大炼钢铁的时候,爷爷从安阳水冶的一个炼钢厂回来,走的急,又吃了冷食,到家后突然感到腹部疼痛,家人为省钱就没雇车,推着家里的木车去的,到医院已经出现大面积溃烂,医生说已经无法医治了,想不到一个小小肠炎竟成我们家永远的伤痛。总之,爷爷就是这么离开我们的,走的那年,他才26岁。后来,我的奶奶自然也跟着受了不少苦,带着大伯和父亲守了一辈子寡。幸好,曾祖父健康长寿,父亲自然也会得益于他的教诲;但不难想象,父亲的童年生活里对父爱是缺失的,在一个没有父亲的家庭里,肯定会遭受世人不少的“白眼”吧!
父亲的婚房也是他爷爷给他盖的,那五间瓦房至今还在,我们兄妹几个也都是在这个房子里长大的。记得小时候,父亲常年在外打工,到春节前才会回家,母亲那时会告诉我们,等过年父亲回来,会给我们买很多好吃的好玩的东西。所以那时,等着过年,盼着父亲回家,成了我们年前最大的期待。
在我上高中的时候,父亲就开始着手给我建结婚用的房子了,那可能是他人生中最得意的一件事了。宅基地是从一位亲戚那里买来的,在我们村的东头,临近路边,南北长25米,东西宽16米,这么宽敞的地方建成院落自然是不小的。买卖当然是私下里进行的,但也要村里乡里认可才行。后来,在父亲的精心谋划、设计下,经过挖地基、夯土、砌主体、上顶,加上室内室外的装修,一座宽敞的,由主房和配房构成的,“六室两厅一厨一卫”,在我们家最终落成了。这座宅院是他的杰作,也是他引以为豪的事情。后来,我和弟弟的婚礼都是在这里进行的,这确实得益于父亲得及早准备。
父亲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他很少说人不是,一辈子就知道干活,总是忙完工活儿,忙家里的活儿,很少有停下来的时候。
记忆里最深的一件事,是父亲凑我的学费。那一年,专升本考试我没考上好的院校,被一所三本的民办院校录取,需要缴纳一笔大的费用,父亲再三筹措,还是差不少,最后只好把夏天新打的麦子全部卖掉了,这些麦子本来是想等年底涨价后再卖的,谁想我上学急着用钱,只好便宜卖了。记得父亲那天是一袋一袋把麦子背上车的,在父亲背麦子时,我看见了他被生活压弯了的脊背,那是我终生难忘的记忆。
这些年,父亲一直在为我的婚事操心,并因为这个事,郁闷了很多年。
我在大学毕业后,去了外地工作,一直没碰到合适的结婚对象,也谈过几个,但总是没有结果,眼见已过而立之年,父亲急得不得了,总是闷闷不乐,除了干活,很少与人交流,我的婚事成了他的一块心病。记得那几年,每年过年回家,父亲都要与我长谈,我的婚事自然是绕不过去的,父亲会郑重的给我说:“争取年底结婚,钱我都给你准备好了”,但到年底,他的愿望总是落空,然后又是一年,但每次过年,父亲还是要给我重复他的话,等待他来年的希望。
直到我去年结婚,父亲阴郁的心情才算好转,一扫过去的阴霾。现在闲着没事时,也会走进人群说笑了,在父亲看来,这是他人生最重要的任务之一,因为他总说:“安顿好小的,打发了老的,人这一辈子,才算完成任务”,这是我听父亲说过的最有力量的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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