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实说,我对除春节之外的其他节日是没有多少意识的。
家有小女,天天在耳旁“鼓吹”“生活要有仪式感”,激活了本就隐在骨子里的浪漫情怀。可是,无论怎样缤纷的美食,无论怎样入心的气氛,都难以抵上若干年前发生在冬至的那一幕给予我的欢乐。
那是一份纯净而又真诚的感情。
三十年前,我一脚跨出师范的大门,另一脚踏进家乡一所小学那扇简陋的门楼。
说真的,于我,根植于此,是没有料到的。
八、九十年代的农村孩子,并没有像周先生那样“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的伟大梦想。我们做农民的父辈灌输于我们的人生信条中,似乎也找不到这样崇高的理由。“跳出农门”,成了我们求学的唯一目的。三年的“娇子”生活结束之后,我们重新回到“原点”。
随遇而安,按部就班,开始了另一种生活。
那是一个瑞雪飘飞的日子。本就对节日毫无意识的我,直到放学之后,才知道那天适逢冬至。
冬至,农人们都还是比较重视的。端午和中秋,正值小麦和玉米收割之时,可谓虎口夺粮,他们哪有闲心去过一个和一般日子无异的节日呢?冬至则不同,农人们都在围炉闲谈,正愁无法打发漫长的时光。对于孩子们来说,这天,他们可以吃到平日里少吃到的饺子,自然是十二分的雀跃 。
看着还在飘舞的白精灵,想到路面的湿滑,下午的课程,思忖再三,我打消了回家的念头。
一包方便面,借以打发肚子。
炉火上煮好,透过升腾起的雾气,恍恍惚惚,我发现门口有一个小脑袋正随着门的开合晃动,一股寒气从那里窜进屋内。
我疑惑着,是谁不回家吃饺子,在这儿逗留呢?
我侧过头,避开了蒸腾的热气,想看个究竟。
此时,门被完全打开,一个披着一身雪花的瘦小身影完全暴露于我的视野之中。她站在门口,身上着一件大红的棉衣,像一株秋天的高粱,朴实而炫目。
“怎么了?志英同学。”朝夕相处中,我对班里的每一个孩子都了如指掌。
“老师,这是我娘包的大葱猪肉馅的饺子,我看您没回家,就给您端一碗过来。”我这才注意到,她的手上捧着一个用布包着的碗状物体,似乎正有热气散发出来。
刚刚还在课堂上侃侃而谈的我一时语塞。
“我、我……”
“老师,您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她放下碗,转身欲走。
就在我愣怔的当儿,“呼啦”一声,屋内涌进数个孩子,他们的手里无一例外地捧着一个或大获小的碗。
未待我开口,他们叽叽喳喳,像一群聚会时的麻雀。
“老师,吃我的,我娘包的是萝卜羊肉馅的。”
“老师,我娘让送的,是白菜鸡蛋馅的。”
“老师,我娘做饺子馅可是最拿手的啊!您尝尝!”
……
我无言,却有一股暖流自心底辐射全身,至头顶,至脚底,额上竟沁出细小的汗珠。
我不知该回答谁,只是笑意盈盈地胡乱应着。
事情似乎太突然,时间似乎太短促。
“吱”的一声,门开处,我瞥见了散落在雪地里的朵朵缤纷的花儿。
屋子重归寂静,只留下了愣在地下的我和办公桌上还在冒着热气的各色瓷碗、饭盒。
那天,雪一直在下。我也品尝到了平生最美味的一顿饺子。
世间,唯情最难辜负。
在这个无雪的冬日,我分外怀念那年的雪,也分外想念那年冬至时的那些孩子。
如今,他们的孩子也该有他们当初那么大了吧?
那年,冬至(文/邢红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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