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聊天都喜欢听我讲故事,服务行业接触的人最多样了,故事多,八卦也多,尤其在医院这种充满了生离死别的地方,说不尽人间事,阅不完人情世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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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我值班,大中午来个患者,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一直在咿咿呀呀嚷嚷着反抗,检查的时候也不配合,执拗地扯着衣服嗷嗷叫,不肯配合我们移动身体,他那六十多岁的老母亲就耐心地哄着他。
中午事情少,我就跟老头老太太闲聊起来,得知他不是天生这样,两年前出了车祸脑袋受伤,从此就成这幅傻模样了。看一家人的衣着,经济上还过得去,就问他们怎么不请护工帮忙,老两口伺候病人多累呀。老头就说了,护工哪有自己伺候得好呢,毕竟是自己的孩子,况且伺候他还能锻炼身体锻炼大脑,不至于得老年痴呆。
出了车祸之后媳妇带着孩子跑了,就剩下儿子和爸妈相依为命。老太太特别乐呵,笑着说,这孩子呀现在就只依赖我们俩,也特别听我们的话,咱们仨就这样挺好的,就像他还没长大,我们还没老去。
因为检查时他太不配合,有些影响检查效果,这老头老太太反过来宽慰我,我们就是趁着住院这机会给他做个体检就行了,也没指望他能活多少岁,他这样啊,我们倒不希望他长寿,毕竟我们老两口死了之后他没人照顾,日子不好过。
这也许是这对父母对孩子最后的期望,竟然是期望他不要太长寿,甚至是期望他走在他们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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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科室有个常客,六十五岁的老阿姨,乳腺癌晚期患者。每个月到医院做一次化疗,化疗前会挑一个不忙的周末下午到我们科室做检查,每次来都和我们唠嗑,一来二去的熟络了,逢年过节的阿姨还会给我们带俩月饼带点水果。
阿姨是北方人,跟着儿子到重庆十多年了,当初是过来照顾孙子的,十多年过去,孙子长大出国留学了,老两口就没了事情做,于是每天两人手牵着手出门散步,跳舞,日子也过得悠哉。
半年前阿姨查出乳腺癌,已经晚期,家里人犹豫着不知如何跟她开口。开家庭会议讨论,儿子儿媳一致认为到底还是该瞒着她,老爷子大手一挥,说,你妈那脾气你们还不知道?瞒,能瞒得过吗?!倒不如直接告诉她,让她好吃好喝过好剩下的日子。
阿姨知道病情后一晚上没睡,老爷子默默的陪着,一宿无话。第二天一早,阿姨跟儿子儿媳说,我得积极治疗,毕竟还没看见咱孙子娶媳妇呢,就这样开始了化疗。化疗每月一次,阿姨每月都按时来,一天都不拖,来了就乐呵呵的跟我们招呼。看我们特别忙还安慰我们,跟我们唠人生。
上个月阿姨病情恶化,半夜疼进了医院,当天夜里不是我值班,第二天下午来复查见到我拉着我手说,其实知道得病那晚我就想了很多,也想通了,觉得这辈子也没啥遗憾,要求做化疗也就是安慰安慰家人。可是真到了病情恶化那一下,觉得黑白无常要来带我走了,突然就舍不得了。就是放心不下我家老头,我要走了他一个人可怎么办呀。
三天后阿姨出院,出院前复查正好碰上我当班,她又恢复成那个乐呵呵的阿姨,笑着跟我们说,姑娘们,一个月后再见啦,我得和我家老头出去走走了,去云南,去香格里拉,去看看我们还没看过的那大半个中国。
我不知道这样的相见还能有多少次,但正因如此,每一次都显得弥足珍贵。想起阿姨和我们说得最多的话是:这人哪,得活在当下,活一天赚一天,别想那些没用的,不开心活一百岁也白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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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了一趟ICU看床旁,十八岁的小伙子,在工地上爬脚手架,摔了下来,脾脏破裂左肾破裂,术后一脸苍白吸着氧吊着液体,着急地想发声,找护士要纸笔。恰好探视时间,小伙子的姐姐趴在他耳朵边上一直重复,你不要担心哦,工地上我给你请假了,爸妈那边我也瞒着,你好好养病就行,不要着急,不要担心,乖哦。
隔壁床八十岁的老大爷,精神矍铄根本看不出来肺癌晚期,刚刚因呼吸衰竭经历一场抢救,跟医生打趣说想喝酒啊想抽烟啊,哈哈大笑。就算知道生命所剩无几,也要骄傲的笑着活过这最后几天。
学医几年,工作几年,在医院见了许多生离死别,见惯了癌症见惯了暴病而死,也见多了和疾病斗争的患者。虽然也见过一些悲观的人,蛮横无理的人,受过委屈,见识了疾病面前生命的渺小,挫败感大于成就感,依然经常被生命感动。
前几年医疗剧《心术》热播,真实反映当今医疗环境,好的坏的。最后一个镜头是曾经医治无效死亡的患者家属,带了同村另一个同样疾病的患者,来医院找曾经那一群医生,实力感动广大医学生朋友。
摘一句主题曲歌词——但愿曾经荒芜的心田,还能开出繁花一片,送给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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