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不多见的阴历与阳历日期数字重合的一段时间,2019年的农历七月十五刚好是公历的八月十五号,也是在这座所有房屋显眼位置均印有巨大“拆”字的村庄里很重要的一天——鬼节。
比起人们津津乐道的半夜会“鬼门关大开”,人们更为遵循的传统是一大早就拎着各式各样的祭品前往去世家人的坟墓前祭拜,关家是这一传统的忠实履行者之一。
关家老二、关三姐和她儿子到达去世七年的关老爹坟墓边时,山头上已经遍布村民刚烧完纸残留下的薄烟,关二姐从一路挎上山的篮子里依次拿出昨天买的点心、小瓶装白酒和一些水果。然后把一只巨大的蓝色塑料袋解开,掏出里面鼓鼓囊囊的纸钱。
关家兄妹五人,老大每次来祭拜都是单独一人,这样的好处是向老爹哭诉一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不如意事时,不会显得过于尴尬。但这种局面并没能一直维持,前年老大正一边擦眼泪一边说市场上的菜价萎靡,正哭的忘乎所以被弟弟妹妹们上来撞到,老大楞了一下,不得不卖力地憋住哽咽。
在这种发展脚步迟缓的山区,农业是所有居民赖以生存的生产方式。种植蔬菜对比种植燕麦蚕豆等传统农作物而言,收入还相对丰厚些,不过这种丰厚是需要借助高明的种植技巧与对作物种类的准确挑选而实现的。
换言之就是,每年菜价不同,比如今年种菜花赚了,明年可能菜花供大于求突然就不值钱了,而轮到种大白菜的那家发迹。
比如关家最小的五弟,今年就是忙着倒腾不断升值的大白菜,而没工夫回家来上这趟坟。
关家老二出嫁在20公里外的另外一个村,现在在米线店打工的她,五年前失去了因剖腹产发生事故的女儿,趁着今天这个节日丈夫和另外一家谈拢,将女儿和那家因救人而溺水身亡的消防员儿子配个阴婚,迁坟葬在一处。
早上老二和米线店老板请假,老板死活不松口,就是不准假。老二给关三姐打电话讲这件事的时候,哭的每句话都讲的断断续续。
都说死者为大,可在关系到活人生计的问题上,连死者也不足以为大了。
把纸点燃后关三姐忍不住哭起来,儿子大一的时候老爹去世,如今大四距离毕业仅剩下不足一年,再过几天开学儿子找的女朋友还要来家做客,一切都越来越圆满起来,但老爹一点也没机会一同见证。
从始至终,关三姐的儿子显示出极不匹配现场氛围的安静,全程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倒是频频掏出手机看一眼。
关三姐瞥了他一眼,说,“这家伙现在什么都不顾了,心里只有他那个小媳妇。”
儿子看起来很不服气,“我心里有什么你都看得出来?我早就说我这个手机不好用了你怎么就听不见!”
儿子也有他所纠结的问题,眼前的毕业,毕业后面的方向,越来越没办法愉悦沟通的女朋友……
依他的话说,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他的规划都是把女朋友纳入其中的,当他发现两个人似乎越来越不易顺畅沟通的时候,几乎就没什么要去规划未来的热情和理由了。
听起来还挺可怕的……
生活的目的好像一直就只有那么一两个,为了多挣点钱,为了孩子生活好一点,为了未来能够和一个人永远一起规划……
一年一度鬼节上的眼泪,究竟是真的在祭奠死者,还是借着这个理应遵循的传统,释放出混合了许多对现状不满的眼泪。
当生活的目的太单一的时候,现状就容易变得令人不满了吧。因为一旦那个目的因为某种因素的缺失而变得不可实现,就再也没了其他鼓舞人继续好好生活的希望。
还是多给自己几条路,更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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