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泣的缪斯
□ 独步
1302年,由于意大利黑白党派之争,但丁作为白党的中坚,连同白党被驱逐出他的出生地佛罗伦萨。在此后的近 20年里,但丁做过多次努力想重返故土,但都没有成功。他对故乡既有挥之不去的思念,也满怀郁结心底的怨念。
“甚至死后他也没有回到/他古老的佛罗伦萨。”诗开篇看似寻常,却行行都是地狱的灵魂流出的血泪,营造了全诗的哀歌基调。
“为了这个离去、并不曾回头的人,/为了他我唱起这支歌。”诗人以锥心刺骨的笔触描绘了但丁遭受政治迫害而又无力抗争的客观情景,以及他与时代与故土相牵缠的痛苦而复杂的内心情感。从 “火把”、“黑夜”中,我们似乎亲历了当时佛罗伦萨党派纷争的刀光剑影,又仿佛目睹了“最后的拥抱/门槛之外,命运痛哭”。诗句流露出但丁对残酷现实的无奈和对那片故土深挚的爱和切齿的恨,以致不得不 “从地狱里他送给她以诅咒/而在天国里他也不能忘掉她”。这里,诗人以“她”指称故土,是非常精准和耐人寻味的。
“赤足,身着赎罪衫,/手持一支燃着的烛火”。1315年,佛罗伦萨当权者传口信,只要他公开忏悔、施以仪式(赤足、穿赎罪衫、手持蜡烛穿越城区),就可以回归故里。而极具正义感的但丁岂能与污浊的世俗同流合污,他断然拒绝了以悔改的仪式“行走穿过他的佛罗伦萨”。不久,当局再一次判他死刑,由此,他已铁定回不了“——那为他深爱的,不忠、卑下的,那为他所渴望的”的故乡了。最后,在意大利小镇一一拉文纳,地狱敞开了它的漏斗,但丁含恨离去……
在这首诗里,阿赫玛托娃用了一种她自称的,类似于移情的“隐形书写”手法。不难看出,诗人是在通过但丁的遭遇来隐形自己的俄罗斯情结,以求达到一个灵魂对另一个灵魂的救赎。阿赫玛托娃与但丁有着相同的命运。她经历了贫困、监狱和战争的磨难,她唯一的儿子因父母的缘故三次被捕入狱,她一生中有二十多年是在监狱中度过的,还一度遭遇十分不公平的政治批判。正如但丁流亡的痛苦生活,成就了那部跨时代的伟大作品——《神曲》,阿赫玛托娃把接二连三的苦难打击转化为诗歌经验,今天我们才得以有幸仰视敖德萨升起的那轮“俄罗斯诗歌的月亮”……
安娜•阿赫玛托娃(1889-1966),“白银时代”诗歌的重要代表,有“俄罗斯诗歌的月亮”之美誉。早期的诗作具有“室内抒情”的特点,她致力于传达内心与周围世界的秘密接触和碰撞,诗歌语言细腻、简洁、准确、优美;后期作品更加开阔和立体化,在对个人命运的书写中充满了时代感和历史感,体现了一种肃穆、庄重的“抒情的历史主义”风格,由此完成了“优秀”向“伟大”的蜕变,得以跻身于二十世纪世界诗歌最杰出的大师行列。
但 丁
[俄]阿赫玛托娃 王家新译
甚至死后他也没有回到
他古老的佛罗伦萨。
为了这个离去、并不曾回头的人,
为了他我唱起这支歌。
火把,黑夜,最后的拥抱,
门槛之外,命运痛哭。
从地狱里他送给她以诅咒
而在天国里他也不能忘掉她。
但是赤足,身着赎罪衫,
手持一支燃着的烛火他不曾行走
穿过他的佛罗伦萨——那为他深爱的,
不忠、卑下的,那为他所渴望的……
但 丁
[俄]阿赫玛托娃 [俄]伊娃·达译
Il mio bel San GiovanniDante [1](意大利语:我美丽的圣约翰。——但丁)
他死后再也没有回到
他古老的佛罗伦萨。
为了这个离去的、并不曾回望的人,
为了他我唱起这支歌。
火炬,黑夜,最后的拥抱,
超越门槛的是命运的狂呼。
他从地狱里给她发来诅咒
在天堂里,他也无法忘记她,——
但是赤脚地穿着悔罪的衬衫,
手里拿着蜡烛他不曾穿过他的佛罗伦萨——他梦寐以求的
背叛、卑贱的,那为他所期盼的……
1] 引自但丁《地狱篇》。圣乔万尼大教堂(San Giovanni in Laterano)
但丁早年曾在那里受洗。San Giovanni是圣约翰的意大利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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