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天边线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块深藏着的角落。
我们不常常去触碰这个地方,但是,一旦将它们放大,悲剧就会上演。
少爷家有一名女佣叫做“奈子”。
有天,奈子看到天边垂着的线,用手去拉,结果消失在空中。
失踪之后被绿作发现而救了回来。
原来那天边的线是吸食精神的虫。
把奈子救回来之后,因为奈子的手掌中还残留着活下来的线,所以奈子还是会经常不定期的变轻,消失在空中。
绿作临走时嘱咐少爷:“我给你的药只是缓解,她还可能消失,能让她痊愈的方法就是,奈子自己有“想要成为人”的念头。”
而那个每天都看着奈子陪着自己看星星的少爷,再次看到奈子,说“作为我的新娘重新回来吧。”
可是家人怎么会同意这样的婚事,街坊邻居也难以接受这样离奇的事。
绿作再次接到那位少爷的信,是奈子不断的变轻,最后消失了。
“我很努力的让大家接受她,父亲都即将要同意婚事了。可是,她依然越来越轻,飘到房子的上空,风一吹就会刮起来。到底...要怎么做才好呢。”
“最不能接受她这个样子的就是你吧,虽然你看不到,可是奈子,其实就在你那里,之所以还残存着人的形态,也是因为你。”
......
夜幕降临的时候,男孩仰望天空,想起从前。
“心情 烦躁的时候,就来看这里的星星,所以当太阳升起星星渐渐少了的时候,反而觉得寂寞了。少爷,那些星星白天都去哪里了呢?”
“奈子,你好笨啊,它们白天没有去别的地方啊,它们还在那个地方,只不过,白天太阳的光太强烈了,你就看不到它们了”
“啊, 真的吗?原来它们一直都在啊! ” 女孩的脸上,笑容绽放。
此刻,男孩的脸上,已是泪流满面。
第二天,那个少爷举办了一场奇怪的婚礼。亲朋好友们只看到新郎,新娘的坐垫上,空无一人。
婚礼上,跪在垫子上的新郎举起酒杯端向高高的空中说,请品尝一下吧!
没有新娘的婚礼,只是自导自演的样子,村民们暗下讨论着,连新郎也跟着疯了。
再后来那位少爷在村子的边缘搭了一个小房子,每天除了劳作,就是和并不存在的新娘聊着天。人们都认为他疯了,慢慢也不和他来往。
直到有一天,人们突然看到,在田里劳作的男孩歇息的时候,有个女孩来给他送饭,替他擦去额头的汗水。人们疑惑着“那不就是那个女孩么?她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星星一直都在,只是白天太阳光太强烈
看不见了而已。”
第五章 永暗
黑子住在马厩里。他没有家。据说他是被伯母捡到他是,满身的泥土。马厩里有三匹马,不断地拉下马粪。
“没有你的话,就可以再养一匹马了。”
伯母总是忿忿地这么说。
马厩的墙壁下半部是石头堆砌而成,上半部则是木板。墙里的石头并不是方正切割的石块,而是直接将圆圆的石头随意堆起来,再用灰泥填满缝隙。黑子总是望着墙壁进入梦乡。在马厩里睡觉,如果不贴着角落睡,会被马踩死。黑子数着眼前石头的数目,每块石头的形状都不同,每块看起来都像是人脸,或像手臂、脚跟,有时候也像胸口或后颈。
空气中总是弥漫着马粪的臭味,但黑子除了这里无处可去。冬天的夜晚十分寒冷,黑子睡觉时盖了稻草在身上,却无法停止发抖。
黑子的工作是在马厩里清理马粪。马厩后面有一座巨大的肥料山,黑子双手抱着满满的马粪搬过去。有时候,黑子也负责把肥料搬去田里。伯父叫黑子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不过伯父绝不会靠近黑子,他总是捏着鼻子命令黑子做事。
伯母家有两个男孩子,和一个女孩子,那对兄弟经常来马厩玩,哥哥会拿棍子打黑子,弟弟忍着笑,而黑子流着血。
最过分的一次是他们拿绳子绑住马,马发狂踩到黑子,黑子的脸于是凹下去了。两兄弟慌慌张张地逃走了,事后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黑子的脸上有些什么掉下来了。黑子捡起那块红色的东西,走出马厩前往主屋,打算拜托伯母帮忙。外头很明亮,没有混杂马粪臭味的清风吹拂着,整片绿色的草地绵延。脸上有什么东西不断滴下来,黑子只是一径往前走。
伯母家的院子里养着鸡和狗,黑子敲了敲主屋的门。黑子无法发出声音,手上紧紧握着他脸上掉下来的东西。
伯母打开门走了出来,一看到黑子便发出尖叫。她不肯让黑子进屋。
“现在家里有客人,你快回马厩去,不要出来乱走,免得客人看到你觉得恶心。”
黑子被赶回马厩,就这么待着直到夜深。黑子用马喝的水清洗伤口,他是不被允许使用水井里的干净水的。黑子痛得昏过去好几次。
两兄弟似乎不敢再靠近马厩了。黑子肚子饿了,就吃喂马的草料充饥。伯母拿剩饭来的时候吓了一跳。
“哎呀,你还活着呀!身子还真是健壮。”
黑子小心翼翼不碰触脸过了一个月,但疼痛仍持续了半年。被黑子捡起来的那块从脸颊上掉下来的部分已经腐烂变黑,发出臭味。黑子一直把它放在身边。马厩的墙壁是用石头堆成的,石头看上去像人脸。黑子有时会将那块从脸上掉下来的东西贴到某块石头上,任想象驰骋。黑子的脸从此凹了一块,伤口已经不再流出液体了。
伯母家的红发女孩有时会来马厩,黑子会和她在马厩里聊上几句。她不像伯母或她的兄弟那样出手打黑子。红发女孩偶尔会带书来,留在马厩里便离去。是红发女孩教黑子识字的,黑子很快就能看懂书了。
红发女孩说:
“骗人,怎么可能那么容易看得懂!”
为了证明没说谎,黑子朗读书给她听。红发女孩非常讶异。
黑子背下了整本书。 夜晚的马厩里没有照明。白天, 黑子在从马厩墙壁缝隙透进来的阳光下偷看书。红发女孩说不能让人发现这些书。几乎所有的书,黑子只看一遍就背下来了。
红发女孩也教黑子数字,黑子学会了计算的方法。黑子读了里面有许多算式的书,后来黑子甚至能比红发女孩计算更高等的数学。
“你真的好聪明!”
红发女孩对黑子说。
黑子正在马既里看书时,伯母走了进来,他来不及把书藏进稻草堆里。伯母将书拿了起来,她说书很贵重不能随便乱摸,拿起棍子便打黑子。她觉得很不可思议,这里怎么会有书。
“妈妈,不要打了!”
红发女孩大叫着冲进马厩里。
“这个孩子很聪明,他比哥哥他们更聪明呀!”
伯母不相信,红发女孩便叫黑子当场背诵《圣经》的一节。黑子照做了。
那又怎样!
伯母说着狠狠推了黑子一把,黑子摔进马粪里。
那对兄弟长大之后,除了打猎需要时会过来牵马匹之外,再也不靠近马厩;红发女孩无故失踪,再也没有出现了。后来伯母也不拿剩饭来给黑子,伯父则将田地全部卖给了别人。
黑子仿佛被遗忘在马厩里,几乎不见任何人。他宛如躲在稻草堆中活了好几年,他们好像一直以为黑子早已逃离马厩不知去向。每天半夜黑子持续地清理马粪。一有人靠近马厩,黑子便躲起来。马厩墙壁上一块块的石头就像一面面紧靠着的人脸, 当然也有的看起来像手臂或是脚跟,而黑子总是盯着它们进人梦乡。
有一天半夜,当黑子爬去丢剩饭的坑里吃东西时,被伯母发现了。
“哎呀,你还在啊!”
她丢了一点钱在地上,要黑子拿了钱立刻离开这里。
黑子去了镇上。那里有高耸的建筑物,有许多人。人们只要和黑子对上视线,都显得非常惊恐,因为黑子的脸凹陷了一块。有人直盯着他瞧,也有人别过头去不想看。
伯母的钱被抢走了。夜晚,黑子走在小巷里,几个大男人靠近他,对他做了很残忍的事。黑子想,太接近城镇是不行的,于是他踏上远离城镇的道路。这一路走了好多年,好多年。
终于黑子走进了森林,开始在那里生活。他过着远离人群的日子,因为只要跟人接触就会发生可怕的事情。“我得盖间屋子才行”他想起了马厩的石墙,黑子想盖个和它一样的屋子。他徘徊在森林里,四处寻找像脸或手脚的石头。这座森林距离城镇相当远,几乎找不到石头,四下全是树木,地面是厚厚的树叶堆积而成的腐叶土。
黑子寻找石头的时候,遇见了很多尸体。尸体的脸很像马厩墙上的某一块石头。黑子把尸体搬进森林深处。他终于找到盖屋子的材料了。
第六章 睑之光
阿勇是个孤儿。
当年,一场泥石流冲散了他和家人。他被奴伊所救。
这个白衣白发的女子端给阿勇一碗难喝的药,然后在掀开帘子的时候,用没有被头发遮住的一只眼睛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他,放下帘子时却下了逐客令。
“虫子。”阿勇喃喃自语。
“什么?”帘子被重新掀起,奴伊走到阿勇身边,看着这个被吓坏的四五岁的孩子。
“你的眼睛里有虫子。”阿勇看着奴伊说。
奴伊没有说话,绿色的眼眸毫无波澜,只是静静地看着阿勇。
良久,奴伊开口了,“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徒弟了。”
是的。奴伊是一名药师。
屋子里回荡的是阿勇被药呛到的咳嗽声。
奴伊和阿勇生活在远离人群的小木屋里。木屋前有一方小小的池塘。阿勇发现奴伊和池塘里的鱼都只有一只眼。
奴伊告诉阿勇,是寄生在“永暗”森林里的“银虫”夺走了他们的眼睛。
有时早晨醒来想起旧事,阿勇不禁潸然泪下,耳边蓦然响起奴伊的声音却让阿勇抹去泪水,决定重新面对生活。
奴伊说,“没有什么可怕的。当没有人能成为你的坚强后盾时,要学会逼着自己成长。”
阿勇与奴伊一起进山找寻食材,却被奴伊戏弄,尝到了辣辣的菌类;因为好奇吸了奴伊的卷烟,却被熏得不停咳嗽,奴伊被阿勇逗笑了。原来她也会笑。
可是每次的笑容背后,都有阿勇看不清的伤感。
后来,阿勇无意间看见池塘里的独眼鱼,一点点变成碎片,然后消失不见。阿勇害怕了,大叫着扑到奴伊怀里。
奴伊告诉阿勇:“不久的某一天,我也会被‘永暗’吞噬,消失不见。”
“永暗是什么?”阿勇窝在奴伊的臂弯里说。
“那是一个可怕的地方,没有光亮,只有无尽的黑暗。”奴伊的口气听起来有些惆怅。
那些单眼的鱼终究会失去另外一只眼睛,被银蛊吞噬,然后彻底消失。
那么,奴伊的结局也是这样的吧。
想到这里,阿勇害怕极了,他不想让奴伊离开。
那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眼看着奴伊一点点的变成碎片,阿勇大哭起来。
看奴伊一晃而过的身影,拼命拉着奴伊的手,大声喊着“不要走!”
奴伊着急了,任她怎么掰,阿勇就是不肯松开手。
于是,黑暗沿着阿勇的手臂迅速蔓延开来。
永暗中,奴伊冰凉的手拉着阿勇慢慢前行。为了让阿勇活下去,奴伊教他献出右眼。“将你的一只眼睛交给银蛊,换你重见光明。”
“活着出来的人会忘记一切,只有给自己取个名字才能再次看见阳光。”奴伊的话犹如她周身散发的银光,带着掌心的温度。
阿勇记住了奴伊的话。
奴伊还是消失了。
然后,阿勇看到了栖息在永暗里的银蛊。那是怎样美妙又诡异的景象,光明和黑暗如此完美的交织,看到的人却必须付出代价。世间的等价交换不过如此。
在只能看见月亮的黑暗树林里徘徊了不知多少天,阿勇终于在指缝间感受到了阳光的温度,令人怀念。
重回人间时,阿勇已是不记得往事。他为自己取了个名字――“绿作”。
水缸的倒影里,绿作一头黑发,一侧是绿色的眼眸,一侧则是永远无法填补的漆黑空 洞。脸上没有了表情,声音没有了起伏,他的潜意识告诉他不能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太久,于是,绿作离开了。仿佛一夜之间长大,开始漂泊,开始认识一直聚在他身边的虫,开始行走于这个奇特世界的边缘,直到绿作变成一个叼着卷烟背着大木箱的旅行者。此刻的绿作,很像奴伊。
第七章 笔之海
历史的变迁尚未触及深山莽林,人类与自然仍在混沌中沉眠。在一片荒原中,住着一位名为淡幽的少女,她的体内封印着“禁种之虫” 为了使虫沉睡,淡幽必须记录虫的故事,因此不能自由行动,终日与纸笔为伍。她与外界交流的唯一方法就是倾听旅人讲述杀虫的故事。然而,这些记录在《狩房文库》中的故事却只有仇恨与杀戮。直到有一天,一个黑发绿眼的男子出现在她面前。听了少女的愿望后,这个名叫绿作的男子开始讲述关于生命与情感的新故事。
淡幽有着一头艳丽的红发,这和她的名字极为不符。有人曾问她为什么起这个名字,她也不知道。她的脑海里只保留了在荒原中的记忆,在这之前,一片空白。
有人问她,呆在这荒原之中,不会寂寞吗?淡幽会苦恼的想一想,之前有玉婆婆在,并没有觉得寂寞。玉婆婆不在的这些日子里,没有虫子的故事,会无事可做,盼着玉婆婆回来。但是现在绿作回来了,我并不感到寂寞。
在晚秋的凉意里,在那片安静的荒原中,时光似乎暂时停止了,人与虫,所有的生命都陷入了短暂的静默,一切似乎回到了生命最初的状态,既寒冷又温暖,既孤独又安慰,充满宁静,如同游子归家。
一段长长的旅途到达了终点。
淡幽的右脚上有一块黑色的印记,那是封印‘禁忌之虫’的痕迹。这使淡幽不能正常走路,必须一直忍受封禁在体内的虫的痛苦折磨。
淡幽通过听虫师说故事然后誊写到纸上来封印虫。
空旷而寂寥的原野中,有风吹过,绿作问起淡幽: “如果脚治好了,你有什么打算?”
风中,淡幽拢起长发,目光一下变得悠远,若有所思,却满怀憧憬。“想和你一起旅行,想看看你说的那些虫。”
随即,自我解嘲般笑了笑,“很可笑吧,说不定到那个时候我已经成为老太婆了。呵呵~”
绿作幽绿色眼平静地望着淡幽。沉吟片刻,很认真的说:“嗯,行啊,如果我能活到那个时候的话。”
面对这样认真给自己承诺的朋友,淡幽眼中流露出的感激让人微微觉得心酸,却又坚定的对绿作说: “会活着的!”
“不,或许明天就被虫给吃了也说不定。 ”绿作说。
“就算那样也会活着的!”淡幽坚定地说。
山坡上,草无绿色,山亦无树。两个人吹着淡淡的风,平静得不能再平静。枯木,杂草,碎石。依在岩石上的女子,裙袂飘飘。时间定格在此刻,在平淡中一直看到永远。
纸消失之后,故事仍在;故事消失之后,记忆仍在;记忆消失之后,感情仍在。
第八章 尸板路
那是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女人。
拎着一个大大的木制箱子走到森林深处,然后就坐在这棵树下,闭着眼睛,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死了。
黑子开始有些嫌弃她,她可不是块儿好木头。皮肤干巴巴的,像一块常年不见水的破抹布。身体不是白色的,令人作呕的暗黄色,还夹杂着斑斑点点的深褐色。
“可不能让她这丑陋的身子出现在我的小白屋上。放在中间夹层看不见了也不行,屋顶上更是别想了,就让她做屋顶的烟囱好了。油腻的污垢和她最适合不过了。”黑子躲在草丛里看她第一眼就是这样想的。
天空中开始有隐隐的雷声,黑子知道再过个三四分钟就要下雨了。黑子有点不耐烦了,他讨厌雨水落在皮肤上的感觉,凉凉的,湿漉漉的。黑子甚至在想,要不先回去?等雨停了再过来看看。
就在黑子要挪动他有点麻的右脚时,那个女人动了!老天!谢天谢地!她终于要行动了!她睁开了眼睛。
黑子透过草叶子,观看她。
灰蒙蒙的天空可怜的滴了几滴水,老女人转头看向她那木制箱子,大概一分钟之后,她站起来,走向它,打开木箱的夹层,从中抽出一条长长的粗麻绳。
“快点,快点!”黑子心里催促道。
老女人四处望望,然后看向了黑子。
黑子当时的脑子极速飞转。“她要是过来,我就直接拿石头砸她的后脑勺,我使大点劲,保证她的头开花。”
她盯着黑子这处看了几秒,然后迈出了脚“三!”“二!”“一……”黑子已经拿起了右手边的石头,女人突然弯下了身子,吃力的搬起黑子前方四五米处的大石块儿。
她把石块儿挪动到树干下,踩上去,将麻绳抛过树干,打结。枯瘦的手与麻绳纠缠在一起,像蚰蜒一样蠕动。“轰隆隆隆!”“咔咔!”……雷声又来了。老女人反手握住绳圈,慢慢将头挪过去。绳子精准的到达女人纤瘦的颈子,枯瘦的蚰蜒一样的手从麻绳上脱离滑落,垂在身体两侧。双脚猛然蹬着石块,向前跃起。
“就要成了!”黑子有些面目狰狞。
一道白光瞬间划破灰色的天空,伴随着剧烈的响声,树干被拦腰斩断,冒着黑色的血浆一样的浓烟。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儿,夹杂着湿漉漉的泥土味儿。
黑子从草丛中站起,走到老女人身边,淬了一囗唾沫。“白耽误我这么长时间!你这个老不死的,想死?我来帮你!”
老女人刚开始还傻傻的坐在泥地上,听着黑子说这话,突然像是抓住了什么,瞪大眼睛看着黑子问“你藏着做什么?”
“等你死了收尸!”黑子猛然被问,一时没反应过来,恶狠狠地回答。
“要我的尸体干什么?”
“盖房子。”
用尸体盖房子?!女人大惊!直接从地上站起,慌忙问“那你一定见过很多死人了?你见过我儿子吗?他也死在这片林子了,我想…我想在我死前能看一看他,哪怕是几根骨头也好。”
黑子有些慌乱,小步后退着。“应是见过吧,这林子里的尸体都被我盖房子了,不知道你儿子是哪一个。”
“你能带我去看看你的房子吗?”
黑子有些犹豫。
“你不是要用我的尸体盖房子么?可以。你带我去看你的房子,我的尸体给你。”
黑子想了想,觉得反正她要死了,看看也没什么。
于是,黑子答应了。
一路上,老女人紧紧跟在黑子身后,生怕黑子将她甩下。四周静静的,只有快步走路时鞋子与树叶摩擦的“沙沙”声。女人看向前方的黑子,他个子不高,瘦瘦的,皮肤黝黑。往上,一头杂乱的头发像是一年都没有打理过。突然黑子停下了脚步,转身看着老女人。老女人不解,抬头望他。这下,老女人像是定住了一般。那是一张多么可怕的脸啊,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黑洞在脸颊上。
“到了。”黑子淡淡的说。
“噢,好。”老女人有些懊恼自己在树林里竟没有注意到这么恐怖的脸。
虽然知道房子是用尸体做成的,但真的看见的时候,女人还是吓着了。密密麻麻的尸体以扭曲的姿势被砌在一起,幽幽的泛着白光。女人从一具一具尸体旁走过,她只能凭借印象来认出儿子,二十八年的时间,她早已不知道如今儿子的模样了。一张张陌生的苍白的脸划过,女人的脚步越来越慢,身体开始抖动,一粒粒泪珠落在泥土地里。
女人名叫董玉。二十八年前,丈夫战死,她独自带着两个孩子,日子过的潦倒。好在有心善的乡邻,每天接济他们一些剩饭剩菜。
然而,噩耗传来。一场泥石流突然袭击了这座平静的村庄。她在混乱中与两个孩子走失。任凭她怎么找也找不到。乡亲们都告诉她,孩子们怕是卷进泥石流中,再也寻不得了。可她偏不相信,死硬着嘴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一找,就是二十八年!
她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的人。却再也没能见到自己的儿子。她甚至到过寂寥的荒原,那里也有一个可怜的孩子。
那孩子有着一头红发,被人拐卖到这荒原,脚上还被烙了个大黑印,只能坐在轮椅上,每天这些东西。那孩子管她叫“玉婆婆”。
玉婆婆也是心疼这孩子,就留了下来照顾她。可是每每见了她,玉婆婆就愈加想念自己的儿子们。
于是,她辞行,又开始了之前的寻子之路。
玉婆婆的年纪越来越大,她知道自己没剩多少日子了,索性来到这片森林,想要安安静静的死去。
世事弄人,没死成,还被吓了一跳。
看着眼前这一具具尸体,玉婆婆又想起了自己的儿子们。
玉婆婆转身看向坐在尸板路上的黑子,黑子脸上的洞越来越黑了,玉婆婆这样望着望着……不知是在看黑子脸上的洞,还是黑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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