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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画(48)难得糊涂

寻画(48)难得糊涂

作者: 扶青 | 来源:发表于2018-09-15 18:22 被阅读362次
    寻画(48)难得糊涂

    上一章:寻画(47)士为知己者死

    以往过了腊七腊八人们就能感受到过年的气息,今年小年的前两天还没有任何动静,上级下令要求人们过一个革命化的春节。尽管过年不放假,但旧历年仍然是人们盼望的节日,按人发票供应的有限肉蛋一定要留着,留到除夕和大年初一与外地归来的亲人一起吃。

    杀手的身份已经确认是宗汉光,他和高书剑互相刺杀双双倒地的惊人场景深深地刺痛了杨士元。高书剑临终前的提醒不停地在他脑海中盘旋,是啊,除了宗汉光肯定还有别人谋划对自己下手。现在社会混乱,公检法被砸烂,各单位领导只是挂名,责任不明确,造反派可以随便抓捕批斗任何人。

    虽然自己会武功但毕竟年岁大了,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假如对方用的不是刀而是枪的话你连防都防不了。二十六年前为了避祸他可以远走他乡,现在为了躲避袭击还能走吗?往哪儿走?女儿从天津回来说两个姑姑家也不是那么安全,因为一个姑父是反动技术权威,另一个姑父出身是伪官吏。

    他一直认为方立成功大于过,虽然年轻时当过伪满派出所所长但罪不至死。一个多月前,方立成要是到外地躲一躲或许不能被打死。但他和方立成不一样,尽管造反派给他扣了一大堆帽子,可在上级没发文撒职前,名议上他还是市公安局局长,他怎么能走?走不就成逃兵了吗?虽然保命要紧,三十六计走为上,可杨士元没有出逃躲避的打算。

    用木棒暗算杨士元的人没有被确认,杨志萍替李辉藏箱子的事情也没有完结,不幸的事情随时都可能降临。吴敏每天都提心吊胆,生怕丈夫和女儿遭遇不测,这个年杨家过的当然不轻松。

    朱雅芬回家取购粮证户口本办理宗汉光的后事。在户口本上她看到了宗汉光写给她的信,信中写道:

    雅芬,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有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雅芬,为了能早和你过日子我放弃了在部队提干的机会,我以为这辈子能和你天黄(荒)地老,万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局。我要说的是,调查组说我父亲是国民党难道我就不是原来的我了吗?难道我就立马成了妖魔鬼怪了吗?我和你说过,在我四岁的时候父亲就离家出走了,之后再也没回来过。五年后母亲带着妹妹改嫁,就连他长得什么样我都不记得,他是共产党还是国民党对我有什么意义?我出身贫穷,对共产党和毛主席感情深厚,怎么一纸调查报告就把我打入另册?我忍受不了加在我头上黑五类的帽子,更忍受不了失去你和儿子,所以我决定不活了,也活不下去了。好了,在(再)多的话不说了,希望你后半生幸福!汉光绝笔

    朱雅芬趴在床上哭了,毕竟是六年夫妻啊!这时她心里说不出是悔还是恨,就是难受。冰凉的枕头和被子上散发着宗汉光的气味,但他人没了,再也见不到他了。

    烧完三七后,朱晋劝她说:“过两天你还是回你自己家住吧,叫咱妈过去陪你一段时间。你们离婚又没办正式手续,外人都不知道,你住他们单位的房子理所当然。如果你老不回去住的话没准有人会打那套房子的主意。”

    是啊,房子绝对重要,再难过也得回去住。

    自从江小嫚被判刑,董志刚一家就过得凄惶。首先是吃饭,小嫚在家时饭都是她做,个别时候董志钢做,姑娘董建华只会熬粥。爷三个都忙革命,谁都不愿意在家做饭。江小嫚被判刑两个孩子都觉得耻辱,所以这个年过得也没兴致。三十晚上董建功一家也没来,因为宗汉光死了妹妹宗喜鹊哭得不行,哪还有心思去继公公家过年?

    江小嫚被判刑似乎没怎么影响董志刚的革命热情,相反他心底深处还有一丝轻松的感觉。因为江小嫚婚前与土匪通奸的事他可以不计较,但婚后关于她的各种绯闻却让他难以接受,他甚至怀疑江小嫚给他戴的绿帽子远不止一顶。他打算过了年找个适当的机会向江小嫚提出离婚,他自忖:我才四十五岁,以分局长的身份找个三十左右岁的大姑娘和小寡妇应该不成问题。

    李常喜家过年也没什么气氛,他本人被打成了反革命不说还丢了一条手臂;老婆被学校定为黑帮;最苦的是大女儿李灵,丈夫在监狱服刑,她一个人在医院生下了儿子,春杏一再叮嘱她月子里千万不要哭,但夜深人静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会泪流。家里唯一的亮点是李辉意外地处了个女朋友,二姐李烁常调侃此事来调节空气也没给家里增添多少欢乐,笑容在李常喜夫妇脸转瞬即逝,停留不了多一会儿。

    春节前,吴军长开会下令:由于春节不放假,一切按部就班,拜年是旧风俗,要破旧立新,谁也不许拜年!话是这么说,个别人还是挡不住。初三这天是星期六,当时军队里流传这么一句话,叫:“过了星期三不愁礼拜天,过了星期五还有一上午”。本来星期六下午就没事,何况又是大年初三?

    这天,严洪与吴军长进行了一次巧妙的交谈。

    午饭后,他拎了一小布兜冻粘豆包来到了吴军长家。他先将豆包递给了军长夫人,说:“一个地方上朋友送给我的,是小黄米大豆馅豆包,我想你们一定爱吃。”

    军长夫人没客气,说了声:“谢谢啦,”往客厅一努嘴说:“进去吧,老吴在和小吴下棋呢。”

    看到吴军长全神贯注的样子,严洪立马明白军长为什么关心吴敦了。

    一局棋下完了,吴军长轻松地问他:“最近外面怎么样?”

    严洪说:“没啥大的事情,红卫兵活动的人数没有头两个月多,参加抄家破四旧的大都是中学生。嗯,我讲一个听来的事吧,年前,市里一个知名作家被红卫兵抄家,他家有个红木屏风,屏风上刻的是郑板桥的‘难得糊涂’。红卫兵说这屏风是四旧,是封建地主老财用的东西,得砸烂或是烧掉。没想到这个作家像疯了一样护着屏风不让砸,说这不是四旧是文物。一个红卫兵知道难得糊涂这句话是郑板桥写的,他说亏你还是党员,共产党办事讲究认真,而你却信奉难得糊涂,新社会什么让你看不惯了你要装糊涂?毛主席语录你不贴却把封建地主头子郑板桥的混帐活供在屋中间,你这不是反动是什么?”

    吴军长问:“后来怎么样了?”

    严洪说:“上来两个红卫兵硬将他拽开,其他红卫兵将屏风推倒一顿乱踹,将屏风踹个稀巴烂。那个作家当场就气抽了,后来死没死不知道。”

    吴军长问:“这事你怎么看?”

    严洪说:“红卫兵年纪小,有些过左。我认为那个屏风应该算是文物,据说是清朝道光年间的东西,如果说摆在屋中间不合适的话可以让作家收起来,砸了不应该。再说难得糊涂这句话也有一定道理,看怎么解释嘛。郑板桥对这句话还作了注解,他说:‘聪明难,糊涂难,由聪明而转入糊涂更难。放一著,退一步,当下心安,非图后来福报也。’”

    也许是今天赢棋了还是什么其它原因,吴松岭情绪特好,见严洪卖弄学问,便也来了兴致,跟两个下级聊起了郑板桥。他说:“郑板桥不简单,能书善画,是扬州八怪之首,但他只画三样东西,兰花、青竹、奇石。兰之圣洁,竹之气节,石之坚韧,都暗含理想主义的光辉,这也是郑板桥内心追求的表现。吴敦,你对难得糊涂这四个字怎么看?”

    吴敦说:“这四个字我早就看过,我理解的话这四个字说的是胸怀,是格局,是让人不要过于计较,不要钻牛角尖,不要沉溺于琐碎的烦恼之中,要豁达,要快乐。”

    吴松岭说:“是啊,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郑板桥对于这句话应该是有透彻理解的。他的‘难得糊涂’,就是对上面这句话的注解。其实‘难得糊涂’这四个字跟我们祖上有很大的关系。”

    “喝,怎么跟首长祖上还有关系?这我可得好好听听。”严洪一兴奋将吴敦撇在一边了,好像首长单给他讲似的。

    吴松岭是这样讲的:“郑板桥做我们老家县令期间连续五年闹灾,开始他开仓赈灾,后来官仓里的粮食没有了便号召有粮的富户开粥棚救人。据说那时候我们吴家还是有钱人,当家的叫吴义周,外号周糊涂。其实他一点儿也不糊涂,只是大事不马虎,小事不计较罢了。他响应县令的号召也在大门口开了个粥棚,每天上下午放两遍粥。因为粥熬的多,木桶又大,每次盛粥的木勺都要在大桶里绕一圈,饶是如此也是干稀不均,有时候盛粥的人会对年轻漂亮的女子盛稠一些,对年老貌丑的人盛稀一些。这情况被吴义周发现了,他便命人将苞米磨成面,熬面粥发放,这回干稀均匀了。因为别地方的粥棚也有类似情况,经常有人聚在粥棚吵闹,惟独吴家粥棚安静。郑县令听说此事便亲自过来查看,他问吴文周这叫什么粥,吴文周顺口说这叫‘糊涂’。郑县令非常满意连连称赞道:‘难得你想的这么细,难得糊涂,难得糊涂哇’。吴文周乘机求县令墨宝,没想到郑板桥提笔写下的是‘难得糊涂’四个大字。从此糊涂粥便传开了,从山东一直到东北,用苞米面熬粥都叫‘糊涂’”。

    吴敦说:“我们家管苞米面粥就叫糊涂,我妈还念叨过‘糊涂庙糊涂神,糊涂粥糊涂人’。”

    严洪连连点头,睁大眼睛说:“是,我们家也管苞米面粥叫糊涂。‘难得糊涂’原来是这么来的呀!首长,郑板桥赞赏你家祖上,‘难得糊涂’四个字的真迹传下来没有?”

    吴松岭笑了,说:“这也就是个传说,是不是真事都两说,哪有什么真迹?就算是有这么多年也早就失传了。”

    听了这个故事,严洪心有底了,太好了!没想到郑板桥和首长祖上还有这么一段佳话,如果我送郑板桥的真迹首长能不喜欢?想到这严主任内心一阵兴奋,他认为只要方法正确肖威没找到的那幅画他一定能够找到。

    这个年唯有严主任过得愉快。

    下一章:寻画(49)皆大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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