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婶死的时候四十七岁,最小的女儿刚嫁人。
妈妈说二婶快不行了,你去看看吧。。我抱着我家娃一家人过河去山西一家医院看了我二婶一眼。医院不象我想象中大。病房是院子的唯一一排平房。找到房号,门开着,一张床上斜躺着一个搜孤伶仃的人,是二婶,看上去只有五十斤重。比好的时候缩了一半。癌症好可怕,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癌症病人。她意识清楚认识我们,只是说话声音很小,轻声无力,不愿多说。除了和我们说了一句,坐,叫我们吃东西。就听说了一句话,和堂姐说的,你哥不是说给我转院,什么时候转。堂姐坐在床头,应付了一句什么。她还不知道她没几天阳世日子了,大家都瞒了她。屋里应该还有一个男的什么人,可能是二婶的弟弟,记不大清了,反正不是二叔。
我还以为二叔会陪老伴最后的这几天。在我记忆里,二婶有多惯着二叔全村人都知道。他们也算是村里为数不多的甜蜜夫妻。和睦家庭模范。二婶人特别勤快,总是小跑着走路。小跑着上地干活,小跑着回家做饭给孩子和二叔。风风火火的性格。但从不强迫二叔也象她那样勤快,二叔则是幸福的在村里游荡闲聊,和人开着诙谐的玩笑。给后生们讲旧社会村里发生的故事。当然二叔并不是不养家。二叔是聪明人,只做大事不爱干地里零七碎八的杂事。改革开放不说割资本主义尾巴了。确认无疑后二叔和我爸密谈了三晚,立马便操刀宰牛去大市场买牛肉赚钱了。还真不错。半年下来收入就很算丰裕了,是公社大寨田时候不敢想象的景象。可以随意买各种好吃,衣服,肥皂,还买稀罕的洗衣粉。鸡蛋隔三差五能吃上。春节前买了一辆大二八的飞鸽自行车。明晃晃的车把羡煞村人,每天晚上笑着数着钱,把挣到的交给我二婶,留下第二天找零的小钱,第二年他们有添置了凤凰牌缝纫机。这些都是要有计划凭票买的,当然都是二叔提着他的牛肉跟有票的领导换来的。管物资的领导自然喜滋滋的吃着肉,那年头,肉有多香,平常过年过节才吃得上,还得是富裕人家。一年填一大件东西慢慢二叔家有了拖拉机。突突的很快有省劲儿,冒着灰烟,烧的柴油,大坡也上的来。现代化简直快要实现了。
二婶一个人在家种地,收麦子的时候是最忙的。一天去地里看好几回,怕熟的欠了,减产,熟过了割的时候麦粒掉地里也减产。辛苦一年就只这几天验收成。一般收麦都是全家出动抢收,麦熟天暴雨多,必须抢收抢种的。可是二婶怕歇业影响生意,不让二叔和娃们回来帮她。她自己一个人早上三点就去割麦,不吃早饭,只带一大暖瓶水和俩馍馍,中午不回去吃饭,嫌耽误功夫。割倒的麦子扎成捆堆在地头,等下午二叔和堂姐堂哥卖完肉回来,再一起全部装车拉回来也都整到半夜了,自然不是一般的人困马乏。十亩麦田都是我二婶一人两天半就割完了从不叫人帮忙。村人都说二婶是铁打的。大赞加羡艳跃跃欲试可是谁都豁不出二婶的劲头。但二婶到底不是铁打的,完了后在家躺着歇半天,早中晚饭随黑一起吃下,早早歇了,第四天又跟邻居合伙打麦。颗粒归仓才能放心。打麦比割麦稍微轻松点,不用几个小时,一晌晌的一直保持弯腰状态,没有体验过的人你永远不知道那种腰酸背疼,是几天都歇不过来的,这情形还得是正常一家三五口人一起三天割十亩地的难度系数,可是二婶是一个人干完的,这几天里二婶一天只睡两小时。打麦有打麦机,机器一开,三四家合伙,递的,传的,撺的,一条龙,忙活的乌烟瘴气,麦秸上一年的灰尘以及打碎时候的飞沫。弥漫着笼罩了打麦场。大家全包着头,穿着专门为打麦准备的脏衣服工作服。谁也看不清谁,互相配合赶上机器的节奏需要有人指挥,大家靠声音分辨谁在哪里。打麦时候虽然忙但有一种收获的喜悦。撺位工作有点危险,撺就是拿着麦杆把有麦穗的那端送入打麦机,让其脱成麦粒。一般要个头脑清醒手脚利索的人负责这岗位,那时候机器不够完善,每年打麦总有不幸被打麦机绞掉胳膊或者手的。令人不胜唏嘘农人的辛苦和收益的鄙薄。顾不上杞人忧天,总之一晚上把各家的麦子全部脱完装袋,基本就算麦收大功告成,告一段落。
这么能干的二婶,你一定以为她五大三粗,跟那人那么壮。非也,完全的不符合。她却是,的的确确,地地道道一个秀气白净的小女人,怎么能有那么大跟个体不相称的力气呢?
二婶还不到五十,一点不老。半年前她还虎虎生气的挑大梁干家里农活,谁也没有想到,她生平第一次说肚子疼,去医院检查之后就再没回过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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