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羡慕列传

死神

张羡慕活到三十八岁就死了，他的尸体停放在本市第三医院的太平间，很长时间没有人来认领，警方试图联系到他的家人。他们试过，据说他们也很努力，花了很大工夫，为此打了个三个电话，出动了一辆警车，但还是没有找到。真是遗憾啊，一个负责此案的倒霉警官说，之后他就因为酒精中毒送到本市第三医院，死神在他床头磨了三天镰刀，看着病房熙熙攘攘，挤满了人，在第三天全部蒸发，剩下空荡，最后还是放过了他。劫后余生，姓高名欢的警官好像看到一团金色火焰在一张暮气森森的脸上攀爬游动，那个时候死神刚刚扒开他的眼皮，他的一生都会记得这个形象。

在最近的三个世纪里，死神的形象一直在变化，一个农夫在科罗拉多的家里看见死神，穿着高跟鞋，坐在灶床，拿着一柄金色烟枪，怀里一只猫剧烈的吞云吐雾，他知道她就是死神，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知道，并且发誓将保守这个秘密，直到她来收取他的承诺。

古代的学者相信，硫磺味儿是死神的气息，死神过处，即为火灾，有人看见死神穿着纳粹军服，从半空掠过平原，是一个长发青年的模样。一百年内，这块地里再也长不出任何东西，撒下种子，过了一个月，一年，种子还是种子，他们最后只能再一一挖出来，举家迁徙。有一个人突发奇想，在春天里埋下活人，一个世纪后发掘出土还是完好如初。可是当时没有人相信天底下还会有这种好事，这个人还是被判处死刑。

宣布处死他的那一天是个晴天，每个人都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陷入到一种巨大的热情中，欢欣鼓舞，奔走相告，人人都聚集在广场上，屏息等待，因激动而脸色潮红；一些无私的商家已经备好酒水、熟食，准备在人头落地后，马上拿出来庆祝，市长宣布，接下来的十天，全市放假，免费开放游乐场、电影院，酒水限时免费。人群中的情绪毫无疑问感染了死神，这个时候他已经是一个满口黄牙的老头，举着香槟，向刽子手微微致意，这让刽子手更激动了。

张羡慕死于......他的头被砍了

我们还没有说到张羡慕的死因，他的死相颇惨，头颅被整齐的割下，伤口光滑如笛卡尔坐标系的曲线，法医捧着断头，小心的放在尸身上，严丝合缝，甚至不用针线缝合。年事已高，满头银丝的刘恪凭借多年与死人打交道的经验断定：这是神的杰作！不属于凡人的技艺，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看到过这样的艺术品了。高欢当时和刘恪一起赶到在场，以为本市资历最深、威望最高、永远把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法医在开玩笑，于是也跟着呵呵笑了两声。

第一个发现张羡慕尸体的是他的对面邻居李豪，他看到一双瞪大的眼睛注视着脚下的地毯的血液，啊——的一声，晕过去了，他的妻子听到声音赶过来，难以理解李豪为什么要杀了张羡慕，随即感到恐惧，她虽然早已失去年轻时候热恋的激情，但婚后一直很幸福，他们有房有车，房前有一块窄小的草坪，有一个正在上小学的儿子，毫无疑问，她不想失去这一切。

三分钟后她把李豪拖回家，再回去，把所有可能的痕迹都清除干净，这花了她十分钟。回到家里，她泡了一杯热茶定神，还是感到不安，正当她想到再去放一把火的时候，警方已经赶到了。

孙艺敏当天晚上从李豪口中得知她误会的时候，只是抱住李豪，她选择隐瞒她为他们所做出的巨大努力。第二天，她从报纸得知，为本市做出巨大贡献的刘恪医师将要在本月十九日退休，市里研究决定，当天将在大鹏大酒店举办盛大的退休告别仪式，柠檬日报发表的一篇社论认为，这是一个时代的结束。她最后翻遍报纸也没有发现任何关于张羡慕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