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谦先生论道德修养与静坐工夫
古今中外,人众多矣,大多痴痴茫茫,过其一生。对人生有感触者,则为贤为智为圣为杰。而诸贤智圣杰,对人生之观点只有两种,一者从负面看人性,一者从正面看人性。从负面看人性者,盖易见,如中国之道家,印度之佛家,西方之诸一神教,比比皆是也;而从正面看人生者,则唯儒家一家。
既生为人矣,而欲成圣成贤,即欲成其真正之人,需有所谓修行之过程,中庸云:修道之谓教是也。修行之教,在于变易动物性之生命以从义理之生命也。故从负面看人生者,必有其修行之教,盖欲人修其阴暗之性以归于光明也。从正面看人生者,亦有其修行之教,则教人发其光明之性以体现于世间也。
静坐禅定之修行也,乃见人性之阴暗与生活之躁妄,故将把捉此身体,藉以宁定其意念,以渐去其阴妄而期渐见光明也。若夫直发光明之体者,则不需此一折腾矣。故尧舜之性者,无需静养而自定,汤武反之者以下,则或需加以操持之功,所谓兢兢业业,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也。又如颜回才动即觉,才觉即化者,亦不需寻个僻静之处静坐乃能宁定也。
人既生而为人矣,性情难免驳杂,即难免有阴妄之习气,宋明儒者亦多有静坐之教,盖欲教人惩其阴妄也。然此乃侧面辅助工夫,非正面直发之工夫也,稍违异于尧舜孔孟之道矣。孔子云:我欲仁,斯仁至矣。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孟子云:仁义礼智根于心,其生色也,睟然现于面,盎于背,施于四体,四体不言而喻。工夫在活动中,静定在事为中,未尝教静坐也。
不过,吾人习气甚重,若不能当下直发本性直面人生者,静坐以辅助之,亦无不可。然若说,不静坐不足以成学,则是诬蔑圣贤矣。
至于静坐所求何来?则又有不同,佛老之所求者,或湼槃,或自然,总之在于退避人生。而宋明儒者之静坐,则皆为复其良知本体,总之在于内圣外王。此又不可相混淆者也。
若静坐在于宁定心气,则无道德意义。若静坐在于因宁定心气而有助于良知端倪之体现,则有道德意义。
牟先生曾说静坐无益于道德意识,是指前者而说。但若后者,则道德意义本来寄托在静坐之前的心愿,静坐之后方能养出良知之体。也就是先有道德之向往,借静坐之辅助,才有道德之提升。若无道德之向往者,静坐有功夫,亦不能增进其道德情操也。
一般人都以为听古典音乐看名画等艺术教育有助于生命境界之提升,二次世界大战中,希特勒的将领,许多都好古典乐,好收藏名画,然其杀人也,亦不动心,所谓残忍——能忍住其残虐之行为所造成的生命之痛苦,而不动心。
可见静定与不动心,若不与道德相关联,则可能是好的,也可能是坏的。其坏之坏,比不静定的人还坏,因为他不动心,所谓杀人不眨眼。
故云静坐可以帮助修德,此是对有意愿修德者而言,若本无愿于修德,则修到哪儿去,正未知数也。
而若真有愿于修德者,欲仁仁至,一念自反,即同本得,不需防检,不需穷索,何待于静坐?
故欲修静坐者,必先立其德本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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