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高中的时候学过一篇课文,史铁生的《我与地坛》。其中,对作者母亲的描写令我非常感动。当时我就想,史铁生好幸福,有这样一位母亲。史铁生的母亲也真是伟大,为了儿子操碎了心。
后来觉得,可能是因为史铁生的细致的观察和体会,以及他的独到的文笔,才有了这样一位文学作品中的母亲。
现在才觉得,每一位深爱儿子的母亲,大概都是史铁生先生那样的母亲。
1
母亲,自然是我生命中遇到的第一个女人;也自然是给我生命的女人。
小的时候,父亲经常出门去做小买卖。母亲留在家里照料一切,包括我。
一天中午,母亲在前厅门口烧着火炉做饭;我在土炕方桌上独自一人玩耍。桌子上放着一颗土豆,还有一把削土豆用的水果刀——除了刀刃被磨得发亮以外,其余都是一种脏兮兮的黑色。
不一会儿,来了一位三十上下的男人。看上去是远处的邻居。满脸堆着坏笑,跟母亲插科打诨,说着便上去搂母亲的腰。母亲狠狠地将他甩了开来。我惊愕地看着这一切,满眼愤怒,可心中很是害怕。
我用稚嫩的童声大喝一声:我要杀了你!说着便拿起了刀子。
那个男人冷冷地看着我:小屁孩儿,看我割了你的小鸡鸡!
我被吓得浑身发抖,哇哇地大哭了起来。
母亲厉声呵斥了那个男人,过来将我抱在了怀里,轻声地哄着我。
2
每到下雨天或者是下雪的日子,母亲就坐到里屋的缝纫机前做些针线活儿。
我要么在里屋炕的被褥上翻来滚去,要么就在母亲的旁边看她做针线活儿、听她讲故事,或者独自一人看小人书。
缝纫机哒哒哒的声音,是我能听到的最美妙的音乐。不知道为什么,那种哒、哒、哒哒的声音很是吸引我。
我一边听着这美妙的音乐,一边看母亲仔细地端详、小心地创作着她的作品的时候,心里边总是暖暖的。再听着火炉里滋滋滋火焰燃烧的声音,时光静好,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以致后来无论年纪多大,只要回到家,只要是冬天里的火炉在燃烧着,我就特别能静下心来看得进去书本。
最爱穿的鞋,是妈妈纳的千层底。1997年春晚的这首歌,红遍当时的大江南北。也唱出了我心底最真实的滋味。
母亲每年秋冬之际都要给家里人纳几双鞋。最开心的时刻,就是母亲让我把脚丫子伸出来,给我量尺寸,做模子。我一会儿咯吱咯吱地笑,一会儿又认真地看着母亲那温柔细致的眼神。那个时候,感觉妈妈的样子好美、自己好幸福。
母亲纳好一双鞋,我就迫不及待地要试着穿。我能感觉到,母亲的神色是有点紧张的。
“紧不紧?”母亲询问道。
“稍微有点紧。”
母亲弯下腰,用手指按了按我的脚趾。“还行,穿上几天就好了。”
这里挤不挤。母亲按了按我的前脚掌侧面,继续询问着。
我的脚随母亲,有脚拐。“有点紧。”
母亲叫我把鞋脱了,拿起鞋,把针线钳塞到鞋头里,使劲顶了一阵。“再试试。”
我把鞋又仔仔细细地穿在脚上,感受着它带给我的感觉。“这下不挤了。”
母亲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当然,那个时候,还不知道有幸福这个词。只是当时的那种感觉,在现在看来,无疑就是天底下最纯真的幸福。
3
小时后的我,生性胆小、害羞,怕见生人。包括那些不常来的邻居。
只要这些人来我家,我就紧紧地跟在母亲身后,满心惶恐。记得有一次,家里来了一个醉酒的人;母亲正在做午饭,出门去捡柴火。我两只手紧紧地拽着母亲的衣角和裤腿,央求着:妈妈,让那个人走……
母亲总是耐心地哄着我:没事儿,有妈妈在,不怕。
有时候走路累了,想撒娇了,会央求妈妈背着我。母亲每次总是满脸春光的将我背了起来。虽然口里骂着我“捣蛋鬼”。但我知道,母亲心里乐开了花朵。
待到大了一些,我开始上学。刚开始的那几年,要求七八里路,到村子西北边的民办小学。出门三四里地,有一条河。河的这边,是一个陡坡,混合着泥土和岩石,质地较硬;那边,是一个更陡的坡,全是沙子。
每到下雨或者下雪,母亲就背着我过河。下雨的时候,母亲穿着水靴,河水最高能漫到母亲的小腿上。下雪河面结着冰,不怎么结实,除非天气特别冷。但母亲总是把我送到河对面,看着我和其他小伙伴渐渐的隐在了蒿草之中,才转身返回家中。
4
上中学的时候,我到了十五里之外的镇上。母亲很少来看我,她得照料家中一切。父亲大概每周会路过学校看我。母亲与父亲的不同就在于:父亲总是关注我的学习,有没有和人打架,而母亲总是关注我是否吃得好、睡得香,身体是否又瘦了。
一次,母亲来学校。正赶上学校开午饭的时间。我端着饭盒,狼吞虎咽地吃着;母亲在树荫底下看着我吃。不一会儿,我就吃完了。母亲问我:吃饱了吗?
我犹犹豫豫地回答:刚饱。
母亲领着我,又跟食堂的师傅打了半份。我再次狼吞虎咽吃了下去。就在我抬头擦嘴的时候,看见母亲在擦眼角,两只眼红彤彤的。
5
其实母亲性格特别地要强,很多时候,会和父亲争执、争吵。但对我,总是温柔似水。
高考填报志愿。我跟姐姐商量,要去报考福州师范大学。母亲拿出地图,让姐姐给她指福州在哪儿。姐姐把手指头只在了福建省那一块儿。母亲盯着地图看了许久,转身就去了厨房,抽噎了起来:太远了,还靠海,每年都有台风……
姐姐追了过去,安抚了母亲;回头跟我说:咱近一点儿,妈不放心你。
我不情愿地讲道:那就山东吧。
母亲又让姐姐给她指山东在哪儿。姐姐指了指地图上山东的位置。
嗯,这还行;没有台风吧?母亲疑惑地望着姐姐。
就是有台风,到了这儿基本也就不是台风了,就是下点儿雨。姐姐帮衬着我,安抚着母亲。
6
大一的第二学期,我忽然得了抑郁,精神恍惚。
父亲和姐姐将我从山东接回了内蒙的老家。母亲每天都看着我,我说什么话,母亲都仔细地听着。
一次,母亲在厨房做饭;见我出了房间,就追了出来。问我上哪里去。我说去尿尿。母亲就一路跟着我来到老屋西边的土厕所。我在里头解手,母亲就站在外边盯着我。
待我完事,她就拉着我的手,来到厨房。她开始削土豆,我就抽出来一把水果刀,准备帮她。母亲见我手里拿着刀,慌忙喊我:把刀给妈妈,妈妈自己来,你去歇着。说着,一只手抓住我的胳膊,另一只手,从我手里夺下了刀。
只要我离开她的视线,她肯定就急急忙忙地就追了出来,不管她在干什么。晚上睡觉的时候,我总是很晚才能睡。父亲总要按医嘱给我服安眠药。母亲总是不肯,宁愿搂着我,让我慢慢地入睡。
而早晨,我总是很早就醒来。母亲也跟着醒来。实际上,那段日子,母亲大概没睡过一个整觉。
在我的印象里,母亲没少一个人偷偷地抹眼泪。在我面前,也很少有能控制住的时候;她看着,看着,就掉眼泪了。而我只是麻木地杵在那儿,并不明白,母亲为何掉眼泪。
7
现在总算长大成人了,很多事情,自己也算能独当一面了。只是,一年也很少能和母亲见上几次。
可每次电话里,母亲还是在关心我:吃得好不好、睡觉是否踏实,身体没瘦吧。
偶尔回趟家,看到母亲的样子,总是让我想起她年轻的时候。现在看着母亲,额头、眼角的皱纹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多了起来。也许是前些年,她独自一人流泪的夜晚和白昼;也许是为我高兴的那些夜晚和白昼;又或许,这就是时光溜走后留下的印迹。
但我相信,在母亲的每一道皱纹里,都藏着她的喜悦和哀愁;在她的每一份喜悦和哀愁里,都藏着一个我——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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