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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子来了(原创小说)

鬼子来了(原创小说)

作者: 慢条斯理查德 | 来源:发表于2018-08-18 19:20 被阅读0次

          鬼子来我们张庄的时候,我正在田里割麦子。

          我儿子光着脚从北边山坡跑到南边山坡,他跑到我面前的时候对我大声喊叫:“爹,当兵的来了!”

          当时我根本没在意我这个十三岁儿子的发现,也许我的注意力全在他的脚上。我看到他那双脏兮兮的、沾满泥垢的光脚后对他发起了脾气,我瞪圆了眼睛问他:“你他娘的鞋呢?”他听到我的呵斥后头也不回的就跑了。

          我儿子的破鞋子是他自己扔掉的,因为他看上了王祖德家的二姑娘王花花。我儿子长大了,他已经不是那个我和他娘给他什么就穿什么,从不挑三拣四的孩子了。他现在也知道新鞋比旧鞋穿着舒坦,而且还好看。可我告诉他,我说你小子生下来瘦得像根柴禾,就是穷命,没被饿死已经算是烧高香了,还想穿什么新鞋?他却装作没听见。我当时就掴了这小子一巴掌。我说鞋子破一点怎么了?穿出去谁还敢抓你?你爹我当年还没鞋子穿呢,也没见比谁矮一头的,你小子别不知足。他低头不吭气,我知道他不吭气是生我的气,所以我也不吭气,可我一点也不生气。

          我最生气的时候已经过了,那是三天前的下午。当我知道我儿子看上王花花的时候,我简直要背过气去了。那个时候村里的老人和孩子都已经传开了,他们说我儿子拉着王花花的手就不愿意松开,小孩子们还到我面前有模有样的学着他们拉手的动作,老人们一边看着一边笑,问我对这个以后的儿媳妇满意不,我敷衍的笑了笑,心里却想,满意个逑咧!

          我骂自己也骂我儿子。我骂我是一个糊涂蛋,生了一个更是糊涂蛋的儿子。我对这个糊涂儿子说了不止一遍,我说你想和谁好爹娘都不反对,唯独不能和那个王花花好。他就是不听,他还问我为啥,我急得掴了他一巴掌说,王花花他爹是个王八蛋,原来还要和你爹抢过你娘,要是当初你娘被他抢走了,哪来的你?所以你不能娶他的女子。可我这个混蛋儿子却说这和他没关系。

          他说自己要娶的是王花花,又不是他爹,这爷俩除了眼睛有点像之外,其它根本没有关系。我说怎么没关系,那是他闺女,要是把仇家的闺女娶回来了,那不得被人说风凉话!他还是不听,气得我是头晕眼花,胃里的酸水直往嗓子眼儿冒。就在今天早晨,我儿子对他娘说自己想要一双新鞋,他说自己的那双鞋太破了,鞋底都磨出了几个窟窿,以后穿不出去了。我躲在里屋听得清清楚楚,我知道他是想换一双新鞋穿出去给王花花看。我及时地走出来发挥了做爹的王道和尊严。我指着他慢吞吞地说:“你以后要是不再和王花花见面,你娘就年年给你做新鞋穿。”

          我说完后轻蔑的看了眼他,他却死死地盯着我,我就看向了别处。我对自己摆出的这幅冷漠态度很是满意,但我还是轻松地看着他娘——那个我和王祖德曾经一起上门提过亲的女人。说到这里我就忍不住要夸一下自己,我虽然没读过书,可我比王祖德更会说讨人喜欢的话,更舍得给丈人花钱,王祖德虽然读过私塾,可他却是个又笨又抠门的废物,平时说话有气无力的,像是没吃饱饭,而我们这些真正没吃饱饭的,说话底气都比他足,他简直是给普天下的财主们抹黑。

          孩子他娘是一个心肠柔软的女人,眼窝子也浅,我每次一教训这个不争气的孩子时她就哭,她一哭就容易坏事,所以我不能让她哭。因为我儿子是不会买“哭账”的,自从我不让他见王花花之后,我甚至可以感觉到他时时刻刻对我的愤怒。可出乎意料的是我儿子今天也哭了,这真是一件新鲜事儿。我看到他突然流出两滴眼泪的时候,我就放心了。那两滴眼泪是在向我认错,我底气更足了,我皱着眉头不耐烦的对说他:“把你的马尿给我擦了,都多大的人了,不嫌丢人的?”孩子他娘的嘴巴微微地动了一下,我就立刻替她做了选择。我说:“你娘和我的意见一样,今后你就别再求她了。你要鞋就不能要王花花,要王花花,以后就只能光着脚,还有……”我想也没想的就补充道:“要王花花,也就是不要我和你娘!你自己看着办吧!”我理所当然的认为他会屈服,因为我儿子的眼里当时全是泪水。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我看,我等了他一会儿,便装作不耐烦起来:“他娘的你到底想好了没有?”谁知道这个兔崽子竟然站起来转身跑出了家门。我站在门口气得直跺脚,我卷起袖子破口大骂,我骂得什么全不记得了,但都不是我想说的。这小子跑出去的时候对我和他娘还撂下了一句话:

          “老子以后再也不穿鞋了!”

          他总说这样的话,我倒是不怎么在意,他娘趴在桌子上呜呜的哭出了声音。别哭了!我转身冲着她喊,又走过去对着门外喊,反了你了,你他娘的有本事就别再回来!我对着空荡荡的土路大吼大叫,听到隔壁院有人低低的议论声也不在乎。那天下午我在屋里怎么也睡不着觉,他娘还在院子里哼哼唧唧的给鸡喂食,我走出去骂了两句,就下地里干活去了。

          我原本以为这小子要到晚上才肯回家见我,因为他这个年纪很容易就肚子饿,而他无处可去,所以他只好回家吃饭。可没想到的是,他下午突然就从山北坡一路跑了下来,气喘吁吁地来到了我面前。

          我最先想到这小子是来道歉的,但又觉得不对劲,我最了解他,他平时犟得像头驴,怎么会这么快就服软了?难道是这个小王八蛋真的后悔对我发脾气了?不对啊,我太了解他了……可是……我没时间想了,但不管怎么样,我看到他就踏实了,我心里得意,所以不打算理他,我正准备摆出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就看见他那两只沾着泥草的光脚丫子,我心头的火又点着了。他真的没再穿鞋!

          后来我知道,那天我儿子从北边山坡看到日本兵来到我们张庄的时候,他以最快的速度告诉了我这个糊涂的爹,而我这个糊涂爹却只关心他有没有穿鞋。为此,他再一次被我逼跑了。

          那天鬼子来了,全村都闹翻了天。他们端着冷冰冰的枪挨家挨户的闯,闹得全村是鸡飞狗跳,人心惶惶。这个时候,每个人最关心的都是身边的这几口子人,而我现在最想的当然是我的儿子。我想他可能去了镇上,因为镇上有皮影戏,他最爱看那个。镇上应该没有日本鬼子,倒是比村里安全,等鬼子闹够了都走了,那个时候他再回来不是更好?我对孩子他娘做了这番解释,可她还是心神不宁的样子。女人总是这样。

          你问我到底怕不怕日本鬼子,我当然怕。那天我准备回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远远的,我就看到赵家大宅里亮着明晃晃的火把;钱家院落挤满了人,静得可怕;孙家老宅已经失了火,火光冲天,吵吵嚷嚷的;李家府邸已经响起了枪声和尖叫声。那些士兵凶巴巴地怪叫着,像是我们这儿跳大神的老婆子说的胡话。我突然想到村长一个月前就对我们讲的那些话。他说前线的国军溃散了,日本鬼子却突然消失了。我以为他在吓唬我们,现在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消失的鬼子已经来到了我们张庄。

          我到家的时候看见院门敞开着,我想起刚才火光冲天的景象。我扶着墙摇摇晃晃地向前走着,还没到家门口,孩子他娘就尖叫着从院子里跑出来。她披头散发的冲向了我,一把扯住我的胳膊,躲在我身后。她受到了惊吓,她的指甲抠进了我的肉里。我叫起来,但更多的是源于我的恐惧。我赶紧从腰里抽出镰刀。

          一个日本兵发疯似得从院子里冲出来,他看到我,立刻端起枪对准了我的鼻子。我眼前是一把亮晃晃的长刀,上面还有一些血迹。我手中的镰刀在不知不觉的哆嗦。我突然感觉自己马上要死了,我就扔掉手中的武器,把头重重地磕在地上,磕出了响声。我请求这个恶魔原谅我的冒犯,放过我们这个家。

          孩子他娘躲在我身后,我能感觉到她抓在我衣服上的手还在剧烈的颤抖着。我不敢看那个士兵的眼睛,我把自己蜷缩成一团。那个士兵果然就收起了枪,我听不懂他说的话,可我听得懂他的怪笑声,他是在嘲笑我,接着我被他狠狠地踢了一脚,我仰翻在地,鼻子的血像热水一样流了出来。我以为被他踢一脚就能保住我们全家的性命,那样也就值了。可我借着不知是从哪里来的火光看到了他的眼睛,我从他年轻的恐怖的眼神里看到了一股刺穿脊梁的寒冷,我突然觉得这种希望是不该有的。

          这个时候,一个军官模样的男人从我家院门里走出来,他看到我坐在地上,示意让我站起来。然后他用张庄的方言说:“皇军要粮食。”我知道他是翻译官,就赶紧就把粮食给了他们。他看到两大车粮食后满意的点了点头说:“皇军还要你们家的牲口。”我想也没想就把两匹马和一匹骡子牵了出来,交给了那三个日本兵。翻译又回头看着我家院子,他说:“皇军要征用你们家的房子。”我犹豫了一会儿,难为情的说:“房子没了我们住哪儿啊?”

          “那就是不给咯?”翻译慢吞吞地说。

          我为难地点点头又连忙摇头。

          “那就烧了吧。”说完,他头也不回的就准备走。我和孩子他娘赶紧拦下了那几个凶神恶煞的日本兵,结果是我嘴上又无缘无故的挨了一枪托,孩子他娘尖叫一声晕了过去。我满嘴鲜血的跪在地上祈求他们饶了我们和这间老房子。翻译官正了正帽子说:“我告诉你,就两条路,要房子还是要活命,你们自己选吧!”

          鬼子把我家变成了粮食仓库,把赵家老宅变成了他们的指挥所。村里的几十口子人都被日本兵赶出了村子,变成了无家可归的人,当然也包括我们。一路上我都在想我的儿子,他现在在哪里?这个兔崽子为了一双新鞋,为了一个仇家的女子到现在还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孩子他娘的情绪现在稳定了些,她跟在我身后有气无力地絮叨着,她说我顽固不化,说我害得儿子有家不能回,我拍了拍膝盖上的土,说今天能捡回一条命就已经不错了。

          我听说王祖德家被鬼子火烧的事情是在晚上的时候。

          村民们说那些鬼子一进王祖德家就想要霸占他们的房子,王祖德不同意,还出手打了一个日本军官两耳光……他们说除了王家的二姑娘王花花不在家,其他人都被日本鬼子活活烧死了……听到这儿,我们都不说话了,我觉得那把火也烧在了我们身上。

          别看我平时说恨王祖德,可心里还是挺佩服他的勇气的。这个人虽然平时怯懦胆小,说话都不敢出大声,但是关键时刻却比我们村的任何一个人都强,特别是比我强。其实我俩本来没多大仇恨,我想要是有机会的话,我们可能还会成为好亲家……不过……唉……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和生死比起来,任何事情都是那么的微不足道。我坐在路边的石头上唉声叹气,孩子他娘又在一旁悄悄的抹眼泪,我知道她在为谁掉眼泪。

          突然我有了一个想法,王花花既然不在家?也许她还活着,也许她已经和我的儿子一起逃走了。这正是一个好消息,我激动的自言自语,也许是个让大家听了会情绪好点的消息,特别是现在。我这么想着,前面一个人突然叫了起来:“这里有个人!”

          我被这话一惊,突然感到大事不妙,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到了我那个糊涂儿子,我的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人们已经围了过去,我赶紧拨开人群,才发现草垛里躺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是王花花!人们惊呼道。村里的张郎中此时缓缓地站起身,他看着王花花说:“肚子上被打了三枪,娃的血都流干了。”他说完这话,我旁边就有人扑通地倒下,掩面痛哭起来。我看到王花花那双大眼睛还在瞪着黑漆漆的天空。我绝望的抬头看了看,却什么都看不到。我们把王花花埋葬之后就在村外暂时安顿了下来。我们这些人哪里也去不了,只能凑合着在郊外的几间破草屋里勉强度日。

          第二天,我听见有人说在村里见过我儿子,我是又惊又喜,终于等到天黑了才敢进村。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四处游荡,像一个鬼魅一样,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村子里寻找我儿子的踪迹。我看到我家的院子已经堆满了日本兵抢来的粮食,我没敢停留,又来到了王祖德的家,看到那些已经被烧黑的砖头和木头,又想起了王花花的死状,心头就是一阵悲凉。我走着走着,突然想到儿子可能会和王花花一样死掉的情景,心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捏了一下,只好躲在草垛里痛哭流涕,我涕泗磅礴地望着惨淡的月亮,绝望的一遍又一遍回忆着那天下午的情景。我努力想起他对我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和每一个表情,还有那双没穿鞋的光脚丫……

          第三天,又有人说在集市上见到了我儿子。我冲进县城集市,找了一上午却依然没有结果。我来到一处茶摊纳凉喝水,结果却在街上见到我儿子和三天前去我家的翻译官说话。我等着他走后,才悄悄走到我儿子身边,我一把就揪住了他耳朵,拉着他来到一处小巷。几天来我受的煎熬和痛苦让我在他的脸上狠狠地掴了两耳光。我儿子刚要叫出声,我一把就捂住了他的嘴……

          我和我儿子找到一家馄饨店坐了下来。我高兴的盯着他看,虽然我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而他看着我也是笑嘻嘻的。我摸着他扎手的短发说,你小子最近在干啥呢?怎么不回家?他说自己在替日本人做事情,我听到“日本人”时惊出一身冷汗,我压低声音说日本人可坏了,不要跟着他们,他却倒无所谓。吃完馄饨,我攥着他的手腕,让他赶紧和我回家。他松开我的手,说自己还不能回家,要帮日本兵抓人。听到“抓人”我又惊出一身汗,我问抓的什么人?他说是民兵。我更是慌了,我说你这是在做坏事,他凑到我跟前神秘兮兮的说,其实他带日本人抓的“民兵”都是张庄的地痞流氓,他说这两天已经抓了十几个了,也算是为民除害。他说着,站起来向我学那些王八蛋被抓时的样子。我正看得乐呵着,突然注意到他脚上那双崭新的黑布鞋。

          我问他新布鞋是从哪儿来的,他低头看了看,说是自己买的,我不信,我说你哪有钱?他说是日本人给的,我还是不信,我说日本人哪有那么好,凭什么给你钱?他说他替日本人抓“游击队员”,为什么不给他钱?他骄傲地掏出三张票子摆在我的面前。我见钱眼开的笑了笑说:“你这个小王八蛋还真是厉害。不错,你比你爹强,比你爹有本事!”

          “爹,你见王花花了吗?”

          “啊?”我假装没听清楚。

          “我知道她们家人都被鬼子害死了,只有她一个人逃命了,是不?”

          我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我现在进不了村,你能帮我找找她吗?”

          “她好像去了外乡……其实别家的女子也挺好的,你要是看上了谁爹一定给你说回来!”

          “我没看上别人,我只看上王花花了。她到底去哪儿了?我忙完了就去找她。”

          “你听爹的话吧。”我近乎哀求的说。

          “她去哪了?你告诉我啊!”

          我看到我儿子眼中的失落和伤心,我放松语气说:“别谈王花花了,你和爹回家吧,咱们尽早离开这里。”

          “我不能回,爹……你把这些钱拿走吧,只要你帮我找到王花花。”

          我刚要去扯他的耳朵,就看到那个翻译要向这边走过来,我拉不动他,他却把钱硬塞给了我,我只好自顾自的走了。不管怎么样,只要见到儿子平安我的心情就好很多了,我用那些钱在集市上买了一斤猪头肉和三两白酒后就回家了。到家的时候,孩子他娘像以前一样问我找到孩子没有。这一次她终于见我点头了,可她还没高兴起来,脸色就又变了,她问我儿子为什么没回来。我说他现在出息了,在外边忙着赚钱回不来,一边掏出一块钱给她看。她看到钱后竟然骂我是一个糊涂蛋,为了钱不管儿子的死活。我骂她是个蠢蛋,我能有什么办法,他回来了迟早要知道王花花的事情,那样才是真害了他。

       

       

          后来我天天进镇,都能从儿子那里拿到几块钱。他还是天天问我有没有打听到王花花的消息,我说她不在村里也不在村外,她现在可能已经到其它村了。他每次都希望我带给他一些关于王花花的新消息,可我每次都摇头说不知道。

          村里人很快知道我儿子在帮日本人做事,背地里就说我儿子是汉奸。但他们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我也懒得解释。果然,村长找到我家,我那天懒得理他,他倒是苦口婆心的对我说了很多话。其实就是想让我把儿子赶快接回来,不要再待在镇上帮日本人了,不然他就要告诉我儿子王花花的事情。这下可把我惹火了,我原来就对村子里的每个人说过,谁都不能再提王花花的事情,特别是在我儿子面前。现在村长这个老王八蛋竟然威胁我,我气得把杯子里的水全泼在他脸上,我说你有本事就去镇上告诉他,就说是鬼子对着王花花的肚子上开了三枪,是我们瞒着他不说的。村长见我真的恼了也赶紧落荒而逃,活像是一只斗败的蛐蛐。

          我以为很多事情会在集体沉默中慢慢遗忘,但我最大的错误还是坚信平时懦弱的村长不会在我儿子面前提到王花花,事实证明,纸里包不住火,更何况这是团大火。我儿子还是知道了王花花死去的真相。

          其实我早有预感会出事。那天早晨,我和孩子他娘终于决定搬到华林乡他姥姥家去住。我们带着行李,在集市那家事先约好的馄饨店里等我儿子。时间慢慢划过了约定好的时间,我的心开始紧张起来。我决定让孩子他娘先回家等消息,自己去找日本人打听孩子的下落,那些凶巴巴的王八蛋还是用他娘的枪指着我,把我赶了出来,倒是那个曾经扬言要放火烧我家的翻译官对我说出了真相。他说我儿子一大早就带着一队日本兵去村里的后山抓游击队员去了。

          那天我拼命的向后山跑啊跑的,可怎么也赶不上,我累得五脏六腑都要炸开了,可还是没见到儿子的踪迹。当我累倒在地的时候,突然听到后山“砰”的一声爆炸,像是山崩地裂一般,接着响起了乱七八糟的枪声。我鼓起最后的力气追了过去。等我跑到后山的时候才发现埋葬王花花的土坟上有一堆烧成灰烬的黄纸,我看到那堆灰烬被风吹散,有一些火星还在空中明灭,我儿子来过这里。我跪在地上不知所措,突然间觉得天要塌下来了。

          一个灰头土脸的村民向我跑过来,我老远就看到那是我们村真正的游击队员张栓。他跑过来时泣不成声的对我说我儿子死了。我顺着他指的方向僵硬地走过去,有几个游击队员迎面扶住了我,我绕过那条路,我看到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日本兵残破的尸体,路中间则被炸开了一个又黑又深的大坑。

          张栓扶着我说:“是张小八通知我们鬼子要来的,也是他把鬼子引进了我们的雷区,他本来时可以逃跑的,谁知道这个孩子……像疯了一样拉着两个鬼子踩上了我们事先埋好的地雷上,结果……”

          我茫然的望着四周,只闻见了火药和尘土搅拌过血肉的气味,我想抓住一点我儿子的踪迹,可我只抓到了血腥的空气。我急促的喘息着,又觉得喘不上气,在路旁的草垛里我找到了一只破布鞋。那只布鞋已经被炸烂了,上面还沾着我儿子的血。我把它抱在怀里,我能感觉到那只鞋子上还残余着的温度,我知道那是我儿子的温度,我像是在抱着他。我突然意识到,我从没抱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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