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天台
头上敷着冰袋的童芸,拼命往肚子里扒拉面条的王大炮,飙着汗猛击沙袋的童震。
“我哥比我大五岁,三年前,他就是GX省拳击队的队员了。他拳打的很好,那个时候经常出去打比赛,我放假的时候他还会带我去看现场。他从来都没有输过,每次都是三四个回合就能KO对手。他说他的梦想就是进入国家队,参加洲际比赛,国际比赛,拿到冠军带我出国玩儿。他第一次参加中俄对抗赛的时候,对手临时更换了,之前的临战演练全都做了无用功。新的对手技能特点他一点都不知道,对打的时候不小心被俄国人打到了头部,本来没事儿的,他也不是第一次被打到头了。”童芸说着开始小声啜泣。
“但是裁判没有及时把两个人分开,该死的俄国人补了一拳,打到了他的后脑勺,他一下子就休克了。”童芸平复了一下情绪,抹了抹腮边的眼泪,“医生说,他是颅内伤,损失了大部分记忆,而且智力也受到了影响,只有60几。他只记得自己是拳击手,还有我和妈妈。”童芸脸上闪过一道幸福的光,但很快又被悲伤弥漫,“他以前脾气很爆的,受伤以后他变得特别平和,别人怎么羞辱他都不会生气,每天除了煮面就是打拳。要不是今天的事情,我都不知道他还会打人。”
童芸红着眼睛,托着下巴看着挥汗如雨的哥哥,那道幸福的光芒又在她脸上闪耀起来。
面条塞满了王大炮的肚子,童芸的故事塞满了他的脑袋。他本以为这样的事情只有在电视剧里面才会出现。但是生活往往比艺术作品更要深沉和意外,不是么。
“你妈呢?”王大炮问道。
“我哥做完手术,休息了一年多才能正常自理。那段时间我妈妈除了每天要照顾我哥以外,还要打理店里的生意,两年前突发脑溢血去世了。我哥就接手了这家店,后来我没有考上重点高中,就辍学了,在店里帮忙。”
“你年纪还小,应该继续上学。”
童芸叹了一口气,眼睛看着街道对面的灯火,摇了摇头。
“不上了,我书读的不好,读下去也考不上大学。哥哥也需要我照顾,你别看他能打,可他连袜子都不会洗,我去上学真怕他把房子点着。哈哈!”
一个十八岁女孩子话里的欢喜或是忧愁,在一个历经冷暖的男人耳中,是没有秘密的。这些苦难对于任何一个家庭来说都是致命的。更何况是对于这个刚刚成年的姑娘。
她应该去读书,去体验校园恋爱的酸甜,在象牙塔里读夏洛蒂勃朗特的书,和小姐妹在每一个晚上分享各自的秘密。
艰难的生活,应该离美好的姑娘远一些。这是世界应该给予的温柔。
不管怎么说,王大炮拜入了童震的门下。
但是在听说师父有智力障碍以后,他心里有些怅然若失。刚才童震秒杀四个混混的瞬间,极大的冲击了王大炮的内心。原来会拳脚能那么威风!在他的脑子里,功夫要么是花拳绣腿大战三百回合,要么就是带特效的大规模杀伤,或者是拳台上势均力敌的拉锯战。但直到童震的出手,他才意识到,练家子和菜鸟简直就云泥之别,在他决定出手的时候你已经没有任何机会。
所以他一定要学些实用的技击技巧,这样在面对一米九几的东北大汉的时候,他才不用忍气吞声,用精神胜利法麻痹自己。能用拳头说话的时候,再漂亮的据理力争都是多此一举的。
出拳,击中面门,砸断他的鼻梁,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爽快的了。
但是现在傻里傻气的童震,真的有能力教他吗?
童芸看出了他的顾虑,只说了一句话,王大炮就此放心。
“我哥从三岁就开始打拳了。”
童震练完拳,坐在了餐桌旁边,朝王大炮招招手并让童芸去拿几瓶啤酒。
童芸下了楼,王大炮坐在童震的对面,准备听他讲话。
童震智力受的影响并不妨碍他的正常生活,只是很多事情需要重新了解和学习。比较复杂的事情理解起来比较困难。例如煮面切菜这样的事情,他学起来很快并且能做的很好。但是你让他读一篇孟德斯鸠的《论法的精神》他就要抓脑袋了。他说话很慢,好像每说一句话都要思考半天一样。总的来说,他就像一个罗马角斗士的身体里装进了一个天真无邪的一年级小朋友。
作为师父童震好像比徒弟还要紧张,他挠了半天头才挤出几句开场白:“我的头受过伤,不太聪明了,你别笑话我。”
“没有没有,怎么可能!”王大炮赶忙否认,表情肃穆。他感觉哪怕他嘴角稍微往上翘一翘童震的眼泪就能夺眶而出。
“学拳挺简单的,就是得……得天天练,我每天,每天早上去跑步,跑十公里,然后去公园打大树。你得先跑步,要不你打不了大……大树。”童震说的满头大汗,看来组织语言要远比一套组合拳要耗费体力。
“你……你拳头软,先打沙袋,明天早上我……我叫你起……起床一起跑步”童震见妹妹拿着啤酒上来赶忙接过来,用牙齿咬开就往嘴里倒。他吹了一瓶打了一个嗝,放松了不少。
王大炮基本明白了童震的意思,那就是先练体能,再练沙袋,最后就要跟他一起去干大树了。但转念一想,干大树应该是童震自己发明的吧,也没见过梅威瑟和帕奎奥这样的拳王这样自虐啊。他扭过头去小声问童芸:“你哥受伤之前,打过大树吗?”童芸摇了摇头。
“卧槽,这货脑袋还有好的地方吗”王大炮心想。
第二天四点,王大炮睡的正香,梦里正在和两个妙龄少女交流生理卫生知识,正要单刀直入以一敌二的时候,防暴警察破门而入,把他按在地上拳打脚踢。
春梦变噩梦,他吓的从床上坐起来,睁开眼就看见一张黑黝黝的大脸,吓得他险些摔下床。
“卧槽!师父,天还黑着呢,你干啥?”
“四点了,跑……跑步”说完就推门而出,随后传来蹬蹬蹬的下楼声。王大炮连忙套上衣服,着急麻慌的就追了出去。
追在童震后面,王大炮气喘吁吁跑了一公里才醒过来,“震哥,好歹让我洗个脸嘛!”
童震大气不喘一口,还顺便加了个速。
王大炮本身就不乐意锻炼身体,十公里更是压根就没有跑过,更何况是凌晨四点空着肚子了。大约跑了三公里的时候他已经感觉灵魂出窍了,只想路上开来一辆玛莎拉蒂把他撞死。他曾经发誓,即使被撞死也必须是名车,否则他死不瞑目。
跑到后面,王大炮每跑几步就要蹲着休息一会儿,头发全部被汗水打湿像被人泼了一盆尿。童震这个时候就原地做高抬腿等着他。就这样,两个人跑跑停停又回到了面馆门口。
王大炮估算了一下,这个路线刚好是围绕整个片区跑一圈,规规整整的一个周长为10公里的长方形,这个线路经过公园,经过老彭麻辣烫,经过……天赐花园。
王大炮爬进店里,基本已经起不来了,他腿抖得像一个专业的手扶拖拉机驾驶员,脸色苍白像被人投了毒。
然而童芸并没有给他多少休息时间,因为店里要开始准备迎客了。他只好爬起来强打精神开始干活儿。
魔鬼训练才刚刚开始。
不过王大炮不打算放弃。他一直想有个机会突破自己,只是以前没有恒心也没有时间。现在他有大把的时间,又有这样一个机会放在他面前,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打退堂鼓了。他掐指一算,再过一年半的时间,他就年满30岁,而在这个即将到来的而立之年,他几乎没有做成果任何一件值得自己欣慰的事情,这让他无法接受。
如果终归要做成一件事情,那就从学习拳击这件事开始吧。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王大炮和兄妹俩的关系越来越好,童芸甚至破例给王大炮加薪,工资从800块直线上涨到850块。并且免了他的伙食费。每天早上四点,他就起床跟童震跑十公里,回到店里以后就开始在堂前忙活。他还帮童芸买了一个摄像头,以免再出现有客人闹事的情况。
半个月之后,王大炮已经能够比较轻松的完成十公里的早晨拉练,童震也不再要求他必须四点钟起床。
王大炮便自行安排时间,在早餐点过后开始晨跑,这让他轻松了许多。毕竟这个世界上每天凌晨四点起床锻炼了除了科比布莱恩特就只有童震这个疯子了吧。
这天忙完早晨店里的事情,王大炮换了条短裤,光着膀子就出门了。九点钟的街道车辆却并不多,倒是很多游客零零散散的在街头晃荡。他呼吸着海风吹来的清新空气,心情无比的愉悦。
他开始喜欢这样的生活,无关乎金钱,无关乎欲望。每天有具体的事情要做,一成不变,却又让人踏实。没有人叨扰他,甚至没有人给他打电话。似乎他并不是一个外来客,而是一个平凡生活着的老北海人一样。
生活恬静的像镜子一般波澜不惊的湖面。
他跑着,思索着,脚步更加轻快。
突然,有一阵清香从身旁略过。他扭头一看,是个穿着白色运动背心和黑色紧身裤,梳着马尾辫的姑娘。两个人在向相反的方向晨跑。
姑娘身材健美,小腿修长,纤细的腰线让人浮现连篇。
不知怎么的,王大炮很想看一眼她的脸。
“嘿!”
姑娘停下来转过脸,那是一张有些苍白的的脸,眼眸清澈,嘴巴如柳叶细长。
“宁心……”王大炮张大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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