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菜刀快要当锯子用了,老婆催我多少次,拿去给那边小巷子里的人去磨一磨,她已经不相信我的技术了,说我磨的刀刚磨好了是好用的,但用不了多久切菜也要拉锯了。没办法,下班后,我赶忙用报纸包了家里的两把“锯子”到巷子里去请人磨成刀。
磨刀人是一个看上去也不到40岁的男人,感觉不是想像中那种精瘦老人。不过看上去虽然年纪不大,但让人感觉却有点别扭:背有点驼,前面松垮的棉衣下却鼓鼓的,一只手不时地往衣服里塞着什么,嘴里好像和我在说,又好像在自言自语:“今天好冷啊,冷多啦……”这时我猜他也许在往腹部塞的是热水袋或者什么取暖器。
确实,冷空气正开始侵入我们这里,前两天还是阳光普照,风和日丽,今天开始已经寒风入骨,阴森森,冷飕飕,寒风似乎要把整个世界都吹得光秃秃的,然后好肆无忌惮的从各个方向向你袭来,而且,穿梭在各种建筑物之间的寒风再也没了规矩,零零碎碎的让你不知道它从哪个方向来,也让你不知道你该躲在哪个墙角里。
把刀递给磨刀人的时候,我才发现他拿刀的手也别扭,拇指张不开来,只能用弯曲的拇指和食指在虎口处夹住菜刀,这样一个手部残疾的人要想“玩刀”真的也替他捏把汗,不过很快我也释然,人家天天在这“玩刀”熟能生巧,手法肯定不会错到哪里去的。
他接过刀,首先在板凳一头的手摇砂轮机上打磨。我看到他工作的成本其实很低,或者说他的工作条件很简单,一条板凳,中间绑着不知从哪里旧摩托上拆下的坐垫,板凳的一头固定着刚才说的手摇砂轮机,另一头钉上一个小木块,看来是放地上的两块磨刀砖的,地上一个小油漆桶做成的水桶,水桶里放着一把用来蘸水的刷子,仅此而已。砂轮机在组合齿轮的作用下,虽然手摇的速度不快,但是砂轮的转速却很快,竟然也把刀磨得火光四溅,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一道道橙色的射线。
冬天加上阴天,黑夜来得更快,不远处宽阔街道上的路灯开始闪烁着次第亮开,但不知什么原因这条小巷子的路灯却没有亮,只有附近小店铺灯箱送来一些惨淡的白光。磨刀人开始埋怨起来,嘴里不住的嘀咕着,和刚才一样似乎是和我说又似乎是自言自语:路灯怎么不修修,那个灯箱原来有四盏灯亮的,现在只剩下一盏灯亮着……
两把刀在砂轮上磨过之后,虽然光线很暗,但还是能看到刀口已经发白了,磨刀人把刀举到靠近眼睛很近的地方仔细的观察着,刀口几乎都要碰到鼻尖了,我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真担心自己如果一不小心碰到他,再让刀口意外碰到他的鼻子。以前我在家也磨过刀,我也知道,他这是在看刀口有没有缺口了。
大概经过他仔细的观察,刀的缺口已经全部被磨掉了,磨刀人开始骑坐在那条长板凳上的摩托车垫子上,从两块磨刀石中挑了一块,放在长凳另一头的木块后面,还是用弯曲的拇指和食指在虎口处夹住菜刀,驼着背,很有节奏地,沙沙的磨了起来。我知道,他那两块磨刀石也是不一样的,一块比较粗糙,就是用来磨第一遍的;另一块很细腻,是用来最后精心打磨的。
风还是不知方向的,时急时缓撞了过来,磨刀人似乎也不知疲倦的前后晃动着身子,间或停下来,用刷子从油漆桶里蘸点水刷一下磨刀石,或者用手指轻轻的在刀口刮蹭着,这时候,他的头是侧向别处的,嘴里不知道嘟噜着什么。忍不住想到武侠小说中的有些描述,我想这时候也就是磨刀人“玩刀”玩出的一种境界吧,开始用砂轮磨是要看的,因为刀口的缺口是要找出来的;而这时,刀的锋利程度用肉眼反而看不见了,这时候靠的就是一种感觉了,手指上的感觉,手指在刀口上走过的感觉!
街上人来人往,行色匆匆,有耀眼的车灯一闪而过;有骑着自行车的年轻妈妈带着躲在后面封闭儿童座椅里面的孩子,柔柔的说着话从跟前飘过;也有年青漂亮的女子穿着皮靴和着路边店面里的音乐款款而过……没有人注意这个驼着背埋头磨着刀的人;也没有什么人能够牵走磨刀的人视线,一切是那么的淡然……
快过去半个小时了,女儿的电话来了,问我好了没有,家里等吃晚饭呢。我说快了,马上就好了。看着磨刀人不时地用手指刮蹭着刀口,仔细的感觉刀口的锋利程度,我突然感觉有点过意不去,几次想说好了吧,差不多就算了。可是看了他那认真样,还是把话给咽了回去,我怕我说出来之后会让他以为我不耐烦了,或者以为我说他磨得不好。
……
拿着磨好的刀回去的时候,我耳边是他的一句叮嘱:拿好了,回去再洗下子。
还有,就是他手指上的一道鲜红,虽然在微弱的灯光下,我还是看得很清楚。其实,他“玩刀”看来真的玩得还很一般,或者因为他本来的残疾,或者这本来就不应该是他可以玩的,只不过他必须拿它来谋生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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