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畔尖山似剑芒,秋来处处割愁肠。
若为化作身千亿,散向峰头望故乡。
渔翁夜傍西岩宿,晓汲清湘燃楚竹。
烟销日出不见人,欸乃一声山水绿。
回看天际下中流,岩上无心云相逐。
柳宗元留下很多名诗,这首《渔翁》之妙处在于视野的转换,也是作者自我心境的扩展。原本小小的西岩,转瞬间转换到遥远的天边。心境之大,已远非当初贬谪可言。东坡认为最后两句可以省略,老夫恰以为此诗的精华不在中间两句,而在最后的“岩上无心云相逐”之句。这首诗比“孤舟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境界更高。柳宗元终于从孤单与愤怒到溶入自然,与天地相守,寄情浮云,而开化自然。
柳宗元跟韩愈没有多少交集,柳宗元在朝时,韩愈在贬途中,韩愈回朝时,柳宗元则处于被贬之际。史称他们两个倡导了古文运动,感觉有点滑稽,而所谓创导古文运动的唐宋八大家,时间跨度几百年,一场文化运动历经几百年,真有点说不过去。在老夫看来,所谓的古文运动,最多不过是文坛上以韩愈提出了仿效先秦诸子散文的方式来写文章,去掉虚浮的部分,以记实的方式来客观的描述事实,至于上升到“文以载道”的高度则是自吹自擂了,文不载道就不能为文了吗?另外,老夫也不明白,韩柳之间在对待写文章方面或许有共同的想法,但也不代表他们共同创导了一场运动。总之,对这种标签似的“运动”老夫还是保持自己的看法,说得浅白点,就是前后几百年间,刚好碰到有八个人在对待写文章方面有共同的见解而已。
总之,柳宗元是不幸的,他的不幸在于他掺和了永贞革新。老夫向来不看好文人的改革,哪怕象王安石这种确实有着政治家眼光的文人改革。回过头看柳宗元这伙人的革新,永贞革新的主要方向就是针对宫市之弊开始,取消宫市和五坊小儿,贬黜了京兆尹李实,大赦天下,释放宫女和教坊女。今天看这种革新,简直不伦不类。而这些又直接触犯到了宦官利益,加之这位顺宗皇帝身体中风,连话都讲不了,继位的宪宗自然就容不得“二王八司马”了。柳宗元跟着瞎起哄,自然就没有好日子过。相比柳宗元,韩愈就乖巧得多。
柳宗元在湖南永州呆了十年,写了很多优美的散文,也写了很多发人深省的寓言故事。这才是符合文人的价值观,柳宗元被召回朝庭,本来还是蛮有发展希望的,毕竟宪宗爱才。结果又碰到刘禹锡这嘴欠的,同这些被贬之人回京一起玄都观赏桃花,吟了以下这首诗:
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
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
对于这首极尽嘲讽的诗,使得朝庭中的新贵以及包括宪宗在内的所有官员对这批被召回的官员极端愤怒,于是一个月不到这些人又全部被贬,其中柳宗元被贬到更远的广西柳州。
柳宗元在湖南永州的十年,至少前五年都是在郁闷中渡过的,后几年都麻木了,这次本来觉得有希望,结果受到了更大的打击。这样的经历加上自己没有象东坡一样有开阔的胸襟,死得早也就命中注定。柳宗元48岁便走完了自己孤独郁闷的一生,确实有点可惜。
关于柳宗元的轶事挺多,但都是歌颂他为人民作贡献的,至于有没有做贡献,贡献多大其实早已无从可考,歌功颂德自古以来就是套路,也就不写了。但关于他两儿子的取名确实有趣,一个叫柳周六,一个叫柳周七。老夫实在想不出,这么一大文豪,居然给两儿子弄这么个朴素的名字,真想不通是啥用意。也罢,反正柳宗元之后,也不见其两儿子有啥能耐。
关于柳宗元身后事,在此有必要做下补充,柳宗元在永州呆了十年,其中至少60%的文章在永州期间完成,包括柳宗元的哲学巨著《天说》,但湖南人就没有把他当回事,也没有建纪念馆之类,这与湖南人不喜欢消费死人的性格有关,柳州则不同,又是塑雕像,又是建纪念馆,据说现在门票还不便宜。
老夫经常会傻想,如果当初柳宗元不去凑永贞革新的热闹,或许他会有另一种结局,他的晚年也许会和白居易一样,过着神仙日子,左右珠围翠绕,但我们就可能读不到象《黔之驴》,《临江之麋》等这些发人深省的寓言故事,这也属于“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的另一种解读吧。可惜,可惜,他能启发别人,却无法释怀自己。
《唐才子传》如此描述柳宗元:
宗元,字子厚,河东人。贞元九年苑论榜第进士。又试博学宏辞,授校书郎,调蓝田县尉,累迁监察御史里行。与王叔文、韦执谊善,二人引之谋事,擢礼部员外郎,欲大用,值叔文败,贬邵州刺史,半道,有诏贬永州司马。遍贻朝士书言情,众忌其才,无为用心者。元和十年,徙柳州刺史。时刘禹锡同谪,得播州,宗元以播非人所居,且禹锡母老,具奏以柳州让禹锡,而自往播,会大臣亦有为请者,遂改连州。宗元在柳多惠政,及卒,百姓追慕,立祠享祀,血食至今。公天才绝伦,文章卓伟,一时辈行,咸推仰之。工诗,语意深切,发纤穠于简古,寄至味于淡泊,非余子所及也。司空图论之曰:"梅止于酸,盐止于咸,饮食不可无,而其美常在酸咸之外,可以一唱而三叹也。子厚诗在陶渊明下,韦应物上,退之豪放奇险则过之,而温厉靖深不及也。"今诗赋杂文等三十卷,传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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