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乌黑一片，数星点点。城里却是灯火通明，福来客栈的招牌极为显眼。
当顾特使收拾包裹准备回京时，那个拿着大刀的人已经站在他背后了。
顾特使手心的汗湿到袖口，他一怔一怔地转过身，仿佛被人拉着右脚。他破口说道：“是工部大人派你来的吧？”
面前的刺客身形中等，偏瘦，握刀的手苍劲有力，虎口生茧，是高手。刺客回了话：“我并不是谁，我只知有人花了三千两买你的命。”顾特使一听，吓得退后了一步，眼珠下低。
刺客提刀向他走来，顾特使急忙叫：“我花六千两救回我的命，怎样，英雄？”话落时，刺客的脚步一停。
趁着刺客没回答，顾特使赶快说道：“六千两可是出价的两倍啊！”刺客浓眉大眼，脸上没有表情，眼睛一直盯着顾特使。最后，刺客还是举起大刀。顾特使像猫一样，寒毛立起，瞪圆了眼球。
“哗”一声，一束头发落下。“明晚子时带一万两纸币在东城湖边与我。毁约有如此发，你知晓了？”刺客拾起长发，滞了一瞬，便拖刀破门而出。
顾特使吓得不敢出气，一屁股倒在地上了。想到误打误撞卷入工部大人的扣税事件中，还竟差点丢了性命，心中沮丧万分。
但这万两赎金怎有？虽说往年下面送来的礼金，再加上每年捞的油水或许能凑齐，但顾特使还是仔细想想毁约的后果？
自己已是朝廷命官，有多人把守，那刺客还能只身进入房间，而离京城上报还几日功夫，毁约怕是在路上便被那贼灭口了，倒不如花钱消灾，工部大人自然也不会放过那见钱眼开的刺客的。
想到这，顾特使立即站起收拾包裹。
次日，黑云密布，那弯月时隐时现。东城湖边寂静地只能听到轻微的水声，好似那黑水里有着什么鬼怪在窥视着。
顾特使抱着一个布裹，四处环视。他已在周边就藏下他的手下，万一那刺客杀人劫钱，埋伏的手下便会蜂拥而上，虽不太可能捉住刺客，但起码能惊动全城，上报京城。
当一阵冷风吹过顾特使的脸时，那刺客已经不知从哪走了出来。顾特使本能地往后退，直到刺客停住脚步。
“给我。”那黑色的斗篷下蹦出两字。
顾特使的手抓得紧紧的，他叫道：“我怎知你收了钱还会不会杀我？”
那刺客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但还是说：“要杀你，刚才就杀了。”
顾特使瞥了两边，犹豫了片刻便向刺客扔过布裹。刺客扯开个角，一看，立即道：“你可以走了。”
顾特使往后退了几步才转身往回走，快步似跑。然而顾特使并没有真正走开，他临时改变主意了。
刺客手提着一万两，沿着岸边，一直向前走，走到人迹罕至的林子里。他像鬼飘过，不落踪影。
在后跟着的顾特使等人悄悄靠近，当顾特使扒开草丛时，见到一团明火，一个人影坐在其旁，湖面映射着一片月光。
“出来吧。”那刺客声中没有杀意，反而有种悲伤。
顾特使有些不知所措，犹豫了片刻，还是走了出来，走近一看，发现那人竟烧的是钱币，心中顿时阵痛。
“这是钱，很多很多的钱，我都烧给你们，爹娘。”那刺客哽咽了一下。
顾特使心痛感慢慢淡了，斗胆问了问：“英雄，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此时他知道那刺客不会杀他，但他对刺客感到十分奇怪。刺客向他望过来，双眼对视，顾特使心中寒意顿起，忙移开视线。
“你许是问我为甚烧钱吧？”刺客有些不屑。顾特使仍是对那些钱心疼，但他说道：“的确。英雄所猜极是。”心中奇怪天下竟还有跟钱过不去的。当下湖水平静，此处群树隔风。
“家父家母生前都染重疾，待我学武回家时已病入膏肓，我天天在街卖艺也不得多少银两，我向大夫赊了又赊，本还想卖田买药，不料连土地也被当地豪强霸占，衙门被豪强收买，竟反诬陷我，于是我就杀了豪强，带着父母逃亡。最后他们因为没钱买药而去了”刺客含着满满恨意。
“像你这样的命官怎么知道此中艰辛，你从小就享尽繁华。”
“要是这世界没有钱多么好。”
顾特使很想回答他知道，他经历过，但怕对方激动会杀了像他这样的命官，便不敢说出。
“你懂连家中鸡生的蛋也不敢吃的痛苦吗？”刺客边说边流泪。那一刻，顾特使揪心一疼，没想到这冷酷的杀手竟也有流泪温情的一面。
寒冷，肮脏，饥饿，病痛，那些关于钱的画面一幕一幕重现在顾特使的脑海。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又有多少为生活苦苦坚持？又有多少人因为一张纸币舍弃某些？
“生老病死，天道轮回，这些都是我们不可违抗的，希望英雄节哀顺变，泉下父母也好安心。”顾特使由衷讲道。
刺客拿出一卷纸币，向前一抛，眼前火花瞬间亮起，有的钱随风飘到了水面上了。水上泛着碎银般的光。
“所以你专门拿钱杀人？”顾特使好奇问道。“对，我悔没该早做此事，爹娘也不至于无钱就医。”刺客抬头望了顾特使一眼。
顾特使心想此人就如把刀，好人用着除恶扬善，恶人用着为虎助虐，便讲道：“你可去那梁山，自有人帮你，你还是别再拿钱杀人了，这天下的钱你可能都烧完？”
对面惊恐，他自知那梁山是与朝廷对抗，个个都是杀无赦的死罪，他嗤笑：“能烧一万两，天下便少了一万两，爹娘那边也不愁钱花了。”
顾特使拜了拜，叹道：“既然如此，在下也不多打扰，多谢英雄不杀之恩，后会有期。”
“叫你的人都回去吧，我爹娘喜冷清。”刺客又烧了一张纸币。那月亮出奇的静，仿佛在看着地上所发生的，但无动于衷。
当夜，顾特使思虑再三，决定遣散仆人，分散了所有积蓄，拿着包裹投山间水林去了，也不管什么京城告状，不管这特使官职。
而那刺客有没有被工部大人责罚？有没有走上梁山？顾野人也无从知晓了。
【武侠江湖专题每周精品活动】琅琊令第十八期：不忘初心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