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叔父

我的叔父

叔，姓夏，是父亲同母异父的弟兄。

叔，人颇厚道朴实，是地地道道的庄稼人。老实的看起来有点憨，不管你说啥，从不和你打别，是一个与世无争的人。     

叔今年六十出头，多年的劳作，使他落下了腰疼的毛病，走起路来像熟透的谷穗，黑红的脸膛留着不常刮的胡须，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了许多。

叔年轻时，家境贫困，人有点憨，又不善言谈，一直没有说上媳妇，这一耽搁就是一生。父亲在世时，打算给他张罗一个知冷知热的女人，总是没有合适的。奶奶死后，就他一个人过活，这样总不是个办法，老了咋办？后来在大队的说和下，由外甥大柱照顾他养老送终，叔的老宅归大柱继承。没有了后顾之忧，叔也就没有了心事，成了一个吃饱全家不饿的闲人。

叔闲，可在家里还坐不住，没事就在街上转，因此,街上就没有了柴草、瓦块、石子等杂物,他只要看见就顺手捡回家，见了砖头、石子就用脚踢到街边,他成了全村的清洁工。叔身上穿的就数鞋最费，个个露大脚趾，全都是踢坏的。气得小姑常骂他多管闲事。他总是憨笑地说“看着怪碍事的”。骂归骂，他该咋着还咋着。多时，也捡回一些废纸、塑料盒、酒瓶啥的，也能卖几个钱，虽然不多，但他也很开心。

进入腊月，村里过事的格外地多起来，叔在家闲不住，就给乡亲帮忙,把酒席撤下来的碗筷一一洗净，这种活又脏又累、没人肯干，可叔就这么实在，从不挑肥捡瘦。冬天又冷，冻得两手通红。大柱见了劝道：“你年纪大了，别干这脏活，咱不又缺这口饭吃”。叔不高兴地说：“我不想白吃，人家每天还发一盒高级香烟呢”。啥高级香烟，也就是两块钱的“大丰收”。

去年春天，叔闲了一冬,就对大柱说：“要不我去砖厂干点活，趁我还能动，能挣点就挣点，到我老了全靠你们了”。就这样叔去了砖厂。厂长是个熟人，很照顾他，尽量给他安排些轻活。你想砖厂哪有轻活，不是脱坯，就是装窑、搬砖。一年下来，叔又瘦了，腰又弯的像把镰刀，疼的更直不起来。到年底，该领工钱了，会计说：“家里有话，怕你乱花钱，不让你领”。叔没有生气：“不领就不领，反正都是给我攒着、存着”。心里仍美滋滋的。

叔不舍的吃，不舍的穿。每次见面都是穿着我给他的那么几件衣服，也都是父亲的旧衣服，虽然旧，但布料、款式都很好。叔来城里一趟不易，总要走十二、三里。我问他：“上次给你的那辆自行车呢?”他说：“大柱上地里做活，骑走了”。话里没有一点怨言。我还能说啥呢，又给他一辆。中午，留他在家吃饭，妻很是热情，给他盛了一大碗熬菜，还夹了许多肉。他只吃了馒头，不动筷子，我说：“多吃菜，锅里还多着呢。”听后，他才津津有味的一口菜一口馒头吃起来，一袋烟的功，一碗菜吃的净光。我又给盛，他说：“少盛点，吃不了就糟尽了。”这一顿饭，他吃了三个馒头，还说：“真香，城里人就会弄菜。”走时，我给他买了一条好烟，他不要，非要那两块钱的“大丰收”。我只好用一条换了三条给他，叔说：“太多，太多，吸不了就霉了”，只要了一条。我告诉他，让柱子给你买点药，治治腰疼，别硬撑着。他说:“前两天，村里来了个卖药的，专治腰疼，吃三个疗程准好，还免费送药呢”。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包白药片来让我瞧，哎，叔就是这么憨，易上当。

叔家的瓦房早已见天了，夏天不挡雨水，冬天不挡风雪，他只好在离村不远的一个花厂看大门，说是看大门，每天只不过一块钱，不如说在那找个地方住，每月还有钱，叔很知足。家里人不愿让他去，怕丢了东西，叔赔不起。叔笑着说：“咋能呢，咋能呢”。其实叔家的宅子很阔，有一亩多，文革时，村里想找一个地方零时办公，就相中了叔家的空宅子，说暂时占一下。那时叔说，一时用不着占就占吧，这一占就占到如今，怎么要也讨不回来了。我曾说找大队评评理，叔说：“算了吧，这么多年了，再说我有地方。”叔就这么忍了。

我从小在外，又在县城工作，回老家很少，但每年上坟的日子都要回去看看。叔也总是早早地站在地边等候，他陪我们一块给父母烧香,点纸钱,嗑头。每次我们都带很多祭品，有火腿、香蕉、点心、烟酒，祭奠完了父母，我们开始收拾东西，我说你吃的话就留下吧！叔高兴地麻利地一边收拾一边说：“好，好，我吃。”我们也帮他收拾起来，一大堆，真能让他享受半个月的。

今年清明，我们兄妹早早地去给父母上坟，走到村口，一眼就看见叔叔站在那里，里外两三层，仍穿着我送他老爸的衣裳。叔腰更弯了，脸更黑了，人更老了，我让他试着把腰直起来，他说：“不能了，才六十出头就成了这个样子，不中用了”。烧完纸钱，我们攀谈起来。去年我给他办了孤寡老人补助，每月钱虽不多，也够他零花的。但他说：“补助我没有见过，都是大柱领的”。哥一听急了“以后你去领，花时更方便”。叔一听也急了，并倔强地说：“你甭管了，你甭管了”。连说了两遍。我还是第一次听叔这么大声说话，“大柱媳妇过年给我送了一兜菜包、豆包”。意思是说他们都挺管我的。他还说：“我现在兜里有一百多块呢，够用了。”他接着又说了一句：“你甭管了”。意思是说我挺好的。

小妹对我说，把叔的钱拿过来给他存上，等老了再给他。我说：“这又何必呢，有大柱管不是很好吗？再说了，叔说甭管了，现在他已很知足，咱们也该放心了，开心了，不是吗？”

俗话说的好“知足者常乐”。叔没文化，不知道这句名言的哲理，但叔知足的心态很自然，很好，比常人想得更开、更潇洒，不是吗？

河北省鸡泽县委宣传部  李建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