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书山花开
❂原诗
市朝凄旧人,骤骥感悲泉。明旦非今日,岁暮余何言!
素颜敛光润,白发一已繁。阔哉秦穆谈,旅力岂未愆!
向夕长风起,寒云没西山。厉厉气遂严,纷纷飞鸟还。
民生鲜长在,矧伊愁苦缠!屡阙清酤至,无以乐当年。
穷通靡攸虑,憔悴由化迁。抚己有深怀,履运增慨然。
❂翻译
【郭维森/包景诚《陶渊明集全译》,p87】
朝廷旧人或散或死令人悲凄,时光急驰,使人为日落感叹。
明朝升起的已不是今天的太阳,岁已尽,我又有何言!
平日的容颜已收敛起光润,白发更见增添。
秦穆公的话可称迂阔,人老了,怎能说臂力没有耗散。
晚来长风吹起,寒云笼罩了西山。
凛冽的寒气越来越冷,那飞鸟已纷纷回还。
人生很少能够长寿,何况总被愁苦纠缠。
常常无酒可饮,无从快乐在今时此年。
穷困显达本不在所考虑,容颜憔悴,也听任自然的变迁。
想想自己,很有些深刻的感慨,逢到岁终又添一重伤感!
【孟二冬《陶渊明集译注》,p91】
人生易逝悲命短,荏苒光阴增伤感。明晨一至非今日,岁暮我又有何言!
脸色苍白无光泽,花白头发更增添。穆公之语甚迂阔,人老岂能力不减!
薄暮之时长风起,寒云阵阵笼西山。北风凛冽寒气重,众鸟纷纷疾飞还。
人生很少能长寿,何况愁苦相纠缠!清贫常缺杯酒饮。无以行乐似当年。
穷困通达无所念,衰颓憔悴任自然。顾我本自怀深感,逢兹换岁增悲叹。
❂解释
【郭维森/包景诚《陶渊明集全译》,p85】
这首诗约作于义熙十三年(417)的除夕,陶渊明五十三岁。太尉刘裕十二月率部回到建康,南北山河统一的希望破灭;作者由张常侍而思及东晋一批人,在刘裕武力下,朝不保夕;近年来,自己经济上陷于困境。这三点因素,使本诗笼罩着悲凉伤感的气氛。整篇全以岁暮著笔。首两句语带双关,既紧扣伤时主线,又隐隐涉及时政,随即点出岁暮,慨叹垂老。中间四句即景寓情。下面转写窘困,连解忧的酒也已告罄。尾四句依然是渊明本色,又系之感慨。
【孟二冬《陶渊明集译注》,p89】
从此诗所写内容来看,当作于晋义熙十四年(418)的除夕,陶渊明五十四岁。这一年的十二月,宋王刘裕幽安帝而立恭帝,篡晋之势甚显。陶渊明此侍以双关的笔法,从岁暮著笔,将市朝的变化。风云的严厉,同岁暮的凄冷、暮年的悲伤融为一处,使全诗笼罩着浓重的悲凉感伤的气氛。其中不仅抒发了诗人穷困愁苦、憔悴悲慨的“深怀”,而且深刻地寄托着对行将易代的忧虑与悲愤。
【张彦《陶诗今说》,p131】
这是一首悲世伤时的诗作,对其产生的时代背景略述于下:刘裕换帝,诗人由张常侍而想起东晋一批人(一朝天子一朝臣),在太尉刘裕的权势之下,朝不保夕;又加近年来屡遇困境等。诗人在忧国忧己的心绪之下,写出了这首笼罩着悲凉伤感的诗。全篇以岁暮着笔。开头二句有双关:既紧扣伤时主旨,又隐涉时政,还于岁末之际,慨叹垂老近“悲泉”。中间许多诗行,都写得非常光彩,既用历史典故,又有实景描写,还有心怀的抒发,最后以“抚已述怀”慨然于岁暮作结。从此诗中,隐约可见诗人陶公非忘时遁世之真隐士。
【《中国诗苑精华 陶渊明卷》,p136】
此诗大约作于晋安帝义熙十四年(418)十二月。岁暮:除夕。张常侍:即张野,字莱民,南阳(今属河南)人,移居浔阳柴桑,与渊明有亲戚关系。征拜散骑常侍,不仕,卒于义熙十四年。诗题中之“和”,有人疑为系“悲”字之误,因张野此时已卒,不应云“和”。一说,张野之族子张诠,亦曾征为常侍,或许张诠写有悼念张野之作,而渊明和之。姑录以备考。据《晋书·安帝纪》载,义熙十四年十二月,宋公刘裕幽安帝于东堂而立恭帝,渊明此诗,当和时政有关,“首言市朝之变,岁月之逝;中言风云气候之厉,人物纠纷之苦;末又自言穷通憔悴,莫可如何之势,而‘抚己’‘履运’,有不胜其激愤者”(明何孟春《陶靖节集》卷二注引刘履语)。
【辑评】(P173)
刘履《选诗补注》卷五:按《晋史》:“义熙十四年十二月,宋公刘裕狱安帝于东堂而立恭帝。”靖节和此岁暮诗,盖亦适当其时,而寄此意焉。首言市朝者旧人,莫不相为悲凄,而其乘马亦有悲泉悬车之感。且谓明旦已非今日,予复何言,其意深矣。中谓长风夕起,寒云没山,猛气严而飞鸟还者,以喻宋公阴谋狱逆之暴,而能使人骇散也。篇末又言穷通死生皆不足虑,但抚我深怀而践此末运,能不慨然而增愤激焉。
吴菘《论陶》:“岁暮”二字便有意,因时起兴,易代之悲不言自喻矣。前后皆极悲愤,而中以阙酒为不乐,以化迁为靡意,正以掩其悲愤之迹。
吴瞻泰辑《陶诗汇注》卷二:起结明说易代。前曰“凄”,曰“感”,曰“愁苦”,曰“无以乐”,穷通之虑深矣。忽又曰“靡攸虑”,故作一折,以归于“迁化”。结又曰“增慨然”,自悲自解,已复自悲。“市朝旧人”,声声唤奈何矣!“民生鲜常在”,翻用《诗》语,感愤之极。
温汝能纂集《陶诗汇评》卷二:此篇音节悲苦,起结尤感叹欲绝。盖人生境遇无常,抚己慨然,正非渊明所独。惟渊明当日之怀有难以告人者,故其触景增慨,比他人为独深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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