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好笑,我本是胆小之人,却偏爱鬼怪故事。尤其是《聊斋志异》,文言文版本的看不懂,就买各种白话本,翻来覆去琢磨那些狐仙鬼怪奇人异士,百看不厌,乐在其中。
《聊斋志异》中我最喜欢的人物是陆判官。陆判官是陵阳十王殿里东边耳房的一个小鬼,绿脸面、红胡须,面貌狰狞可怕。有人曾在夜里听见过里面有拷打审问的声音,就是白天进去看到,都会吓得毛骨悚然。
故事源于一个酒桌间的笑话,有人席间跟陵阳书生朱尔旦打赌:你平素豪放,倘若能夜里到十王殿去把陆判官背来,我们就凑钱摆席宴请你。朱生不以为意,起身离席,没过多久,竟真把陆判官背进了屋。众人吓得大眼瞪小眼,吓得一个个筛糠似的,叫他快快将陆判官送回去。朱生把酒浇到地上,朗声说:弟子轻狂粗鲁,大师想必不会怪罪。我家离这里不远,趁您高兴的时候,敬请光临共饮。希望不要分人鬼彼此的界限。
朱生性情豪放不拘小节可见一斑。我想也正是他性格中豪侠仗义的一面吸引了陆判官。第二日晚,陆判官竟然特意来赴这旷达之人的约会。二人谈古论今,把酒甚欢,从此成为好基友。陆判官隔三岔五就来一次,两人情深意笃,不断同床抵足而眠。
如果你以为陆判官只是一个能陪你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酒肉朋友那就大错特错了。陆判官要放大招了。他发现朱生的文章写得不好,是因为心窍堵塞,就在阴间千万颗心中挑了一颗智慧绝顶的给朱生换上,助他得中举人。朱生为妻子相貌不好而烦恼,陆判官就为其妻换上一颗艳丽绝伦的美人头,满足他的心愿。
朱生临死也是陆判官来相告:你的寿命不长,只有五天时间了。朱生想让陆判官相救。陆判官说:这是天意,不可违抗。达观的人把生与死一样看待,何必以生为乐以死为悲呢?看到了吗,陆判官还是一位勘破生死、有佛家大智慧之人。
在阴间,朱生同样受惠陆判官。被陆判官推荐他作文案秘书,授有官职,不累不苦。看到这里,我相信好多人都有点羡慕嫉妒了:朱生真有福,这么一个阴阳通吃的好友,走哪罩哪,真是一杯酒、一生情、一辈子的最佳写照。
后面的故事就是朱生唱主角了,他被上帝选做西岳华山之神,告别妻儿赴任。儿子20岁考中进士,路过华阴县境内与父亲相逢。临别朱生赠儿佩刀一把,上面镌刻一行小字:胆欲大而心欲小,智欲圆而行欲方。我以为这句话实际是陆判官的真实写照。胆子要大但是心中欲望要少,智慧要左右逢源但行事要端方四正、不走歪门邪道。他的儿子应当是受益于此,官至兵部司马,家业兴旺,闻名遐迩。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谁不想要一个陆判官那样的好友呢?高兴时陪你喝酒,烦恼时解你愁闷,生死攸关的时刻还能点化你。为什么我们就没有朱生那样的好运气呢?茫茫人海,去哪儿才能寻觅到陆判官那样的好友兼贵人?
这一点我们要向朱生学习。世人未与陆判官交好,是因陆判官相貌丑陋、面目狰狞,众人有眼不识金镶玉,没人敢亲近他。其实真正的友情比爱情纯粹。友情可以超越种族、门第和相貌,心心相印既是好友,譬如伯牙与子期,纵然是樵夫与琴客,一曲高山流水诠释了朋友的最高境界。爱情却求门当户对,人人称羡的一见钟情,其实就是帅哥美女一相逢,更胜人间无数的外貌协会心声。所以说,是朱生看到了陆判官面丑心善、旷达真诚的一面,他们才有因缘结为至交好友的。
好朋友是互相成全的。你也许会说,整个故事里,都是陆判官在帮助朱生,助朱生获取功名美妻,哪里有一丝一毫是朱生在帮助陆判官呢?其实你仔细想想,世间哪有不问回报的付出呢?陆判官之所以愿意无怨无悔地一次次解朱生之困,实是因为朱生把陆判官当自家人,二人情深意笃,经常同床抵足而眠,这种贴心贴肺的好,比之陆判官在冰冷的神殿受众生膜拜要强一百倍、一万倍。我待判官如亲人,判官赠我功名利,谁说这不是一种互相成全?
好朋友一定是有价值之人。说这话你别生气,怎么连做朋友都要这么功利呢?非也。想想看,陆判官什么时候最让我们心动?他首先是一位超级外科手术大师,会换心通你心窍、换头赠你美貌,且术后无痛无痒,不留后遗症,这样的妙手神医你会不高看一眼吗?朱生去了阴间,陆判官又利用人脉为他谋得一官半职,让他不苦不累得享清福。走哪都能罩哪,这样的好朋友你能不珍惜吗?若果陆判官是一位懦弱无能、自闭忧郁、自保尚不足之人,朱生会与他至交一辈子吗?恐怕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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