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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勒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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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d68e528f38c7 | 来源:发表于2020-02-20 15:58 被阅读0次

    《那不勒斯四部曲》|黄昱宁工作室解读

    《那不勒斯四部曲》|黄昱宁工作室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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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作者

    意大利作家埃莱娜·费兰特,一直隐藏在自己的笔名之后。近30年来,她只通过出版社用邮件和信件接受采访,从未公布过自己的面貌和身份。匿名对于她的写作至关重要。她相信,书籍一旦被写出来就不再需要他们的作者,如果它们真的足够好,它们迟早会找到自己的读者。《大西洋月刊》将费兰特并列在伟大的史诗作者之列,她之前,是古希腊诗人荷马和古罗马诗人奥维德。

    关于本书

    截至2019年 3 月,“那不勒斯四部曲”在全球的销量已经突破一千万册,可以说是千禧年以来最受瞩目、也最独特的文学现象之一。“那不勒斯四部曲”通常会被评论定义成是女性的奥德赛,也就是关于女性命运的史诗。

    核心内容

    1.四部曲讲述了女性友谊的规则和权力,两位女主人公在很多时候“并不是在互相帮助,而是互相洗劫,从对方身上窃取情感和知识,消耗对方的力量”。

    2.四部曲真实而深刻地揭示了女性在不同人生阶段的欲望,让我们看到个体,尤其是女性在不同年龄阶段都要经历的变形,以及她们和外部世界之间构成的尖锐矛盾。

    3.四部曲还刻画了女性和原生家庭的关系,以及女性与知识的关系。莉拉代表了一种无法被制度规训的智力和经验;而莱农代表了高度制度化、等级化的知识积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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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言

    你好,欢迎每天听本书。本期音频为你解读的是系列小说“那不勒斯四部曲”。截至2019年 3 月,这个系列在全球的销量已经突破一千万册,可以说是千禧年以来最受瞩目、也最独特的文学现象之一。

    “那不勒斯四部曲”在世界各地的译本已经有四十多个,几乎所有出版商都会惊叹这部书的传播路径:先是一位女性彻夜不睡阅读四部曲,然后,她们身边的人出于好奇也跟着看起来。甚至,一个家庭里的好几代人,同时都在看这部作品,不同代际的人都能从中看到让自己沉迷的东西。

    喧嚣的背后,本书的作者意大利作家埃莱娜·费兰特,却一直隐藏在自己的笔名之后。近30年来,她只通过出版社用邮件和信件接受采访,从未公布过自己的面貌和身份。她曾说过,匿名对于自己的写作至关重要。1992年,出版处女作《讨厌的爱》时,费兰特就给出版社写信,解释自己匿名的决定:“我只能告诉你,这是我和我自己、和我的信念的一次赌博。我相信,书籍一旦被写出来就不再需要他们的作者,如果它们真的足够好,它们迟早会找到自己的读者;反之则不会。” 用她在采访中的话说,她选择的不是“匿名”,而是“缺席”。

    “那不勒斯四部曲”通常会被评论定义成是女性的奥德赛,也就是关于女性命运的史诗。不过,性别并不会成为读者进入这部小说的阻碍。因为,费兰特在书里所描述的二战后那不勒斯的落后街区和一群人的一生,其实也隐喻了每个人和自我、外部环境的永恒抗争。在这个意义上说,四部曲写的是命运的奥德赛。所以《大西洋月刊》会将费兰特并列在伟大的史诗作者之列,她之前,是古希腊诗人荷马和古罗马诗人奥维德。

    四部曲的小说名字分别是:《我的天才女友》《新名字的故事》《离开的,留下的》以及《失踪的孩子》。费兰特曾经在邮件采访里说过,四部曲不是四本小说,而是一个整体。这部超过1600页的小说,是以两位女主人公莱农和莉拉持续50多年的友谊为主要线索。莉拉代表了一种无法被制度规训的智力和经验;而莱农代表了高度制度化、等级化的知识积累。

    第一部分

    我们先简单了解一下小说的整体结构。《我的天才女友》一开始是倒叙:著名女作家莱农,接到了好朋友莉拉的儿子的电话,说自己的母亲——66岁的莉拉失踪了。莱农并不惊讶,坐下来开始写自己和莉拉一生的故事,她的目的是,“让我们看看这一次谁会赢。”

    跟随莱农的回忆,我们进入了1955 年的那不勒斯。在一个破败的街区,家家都有好几个孩子,夜里要在客厅支起临时床铺让孩子们睡下。莱农是市政府看门人的女儿,她的母亲是一个性格粗暴、瘸腿的家庭妇女。另一位女主人公莉拉的父亲是修鞋匠,她有个哥哥里诺,也在鞋铺帮忙。

    两个女主人公的友谊诞生于童年的一场恶作剧。在院子里玩的时候。莉拉突然将莱农的布娃娃扔进了地窖,这个地窖的主人是街区里最令人恐惧的堂·阿奇勒·卡拉奇。莉拉勇敢地走到卡拉奇家里去要玩具,莱农看到了这个女孩身上的力量,虽然恐惧但也跟了上去。从那一刻起,莱农就决定,“你怎么做,我就会怎么做。 ” 在后面的几十年里,这种莉拉主动、莱农被动的格局,几乎是她们友谊的固定模式。

    透过莱农和莉拉的眼睛,读者可以看到这个街区的很多秘密:寡妇梅丽娜爱上了风流的铁路员工萨拉托雷,后来萨拉托雷一家为了避开丑闻搬离街区时,梅丽娜当众失控咒骂,那是莱农和莉拉第一次意识到,女人面对爱情是多么疯狂而脆弱。她们俩也知道街区里真正有权的是哪些人,他们如何用高利贷、毒品等肮脏的生意,控制街区的经济命脉。其中之一就是索拉拉兄弟一家,他们在街区经营餐厅、糕点店,表面风光富裕,背后坏事做尽,几乎没有人敢反抗他们;还有卡拉奇一家,这家的男主人就是莉拉不顾恐惧去找他拿回布娃娃的那位堂·阿奇勒,他们一家经营着肉食店,但大家都知道,那家店是他们从木匠手里抢过来的。

    这个街区就是靠这些人维持,几乎所有人家在日子过不下去的时候,都会去借一点钱。暴力是这个街区最鲜明的特色。暴力的社会结构催生了暴力的语言,身处其中的居民,从小就学会用非常粗俗的语言来充当唯一能够捍卫自己的武器。莉拉对莱农也进行了这样的教育。当莱农遭遇一帮男生的欺凌时,莉拉会用裁皮刀顶住对方的脖子。莉拉还教会了莱农,被男生扔石头时,一定要捡起地上的石头扔回去。

    这两个女孩都意识到了知识的力量。还记得布娃娃的故事吗?堂·阿奇勒没有将布娃娃还给她们,而是给了莉拉一点钱,莉拉用这笔钱买了一本《小妇人》。她和莱农一起读这本书,幻想将来两人能够通过写书挣钱,改变生活。需要注意的是,《小妇人》讲述的正是女性通过教育和努力实现独立的故事。莉拉受到《小妇人》的激励,完成了一篇叫作《蓝色仙女》的小说。不过,曾经把莉拉称为天才的女老师,对这小说的反应却很冷淡,因为她知道,莉拉的家人不会送她去上中学了。

    《我的天才女友》看似讲的是两个女孩激烈而纯真的童年故事,其实两人命运的格局已经若隐若现——莉拉尽管成绩排名第一,但因为鞋匠父亲无力承担学费被迫辍学;莱农背负着全家人的期望,成为街区里少数继续念高中的女孩。莉拉动用了一切智慧和手段,想让自己的境况不那么绝望,她设计了一款漂亮的鞋子,梦想借此翻身。面对莉拉的创造力时,莱农再次感到了自己的自卑,觉得自己接受机械的教育只是死记硬背,根本没有意义。

    长大以后,莉拉接受了堂·阿奇勒的儿子斯特凡诺的求婚,一下子变得风光。但她会给莱农买教科书,让她在自己的大房子里学习。莱农后来才意识到,其实莉拉一直希望跟上自己的步伐,莉拉通过帮助莱农补习希腊语的机会,比莱农更快地掌握了这门语言的奥秘。莱农对莉拉的婚后生活,有一种痛苦的嫉妒,因为莉拉变成了美国电影里的那种时髦女郎,但更多的,还是某种近似于幸灾乐祸的心理,因为莱农要去读高中了,她会继续学习希腊语和拉丁文,也会和自己喜欢的男孩尼诺更靠近一点。而莉拉则被永远困在妻子的身份里,被困在看起来俗不可耐的那不勒斯。

    如果费兰特要说的,仅仅是两个女孩之间的竞争和嫉妒,那绝对不是这部小说能够征服读者的魅力所在。费兰特在这种对立和竞争之上,表现了女性之间深刻的依赖和理解。在第一本《我的天才女友》的尾声,莉拉在婚礼上发现,丈夫完全是出于商人的谋利本能,才将莉拉设计的鞋子拿去和欺负过她的索拉拉兄弟做交易,她的婚礼之间变成了一场背叛,一种羞辱,一场玩笑。莱农可能是整个街区对莉拉的遭遇最为感同身受的那个人,其他人只会在婚礼上开各种粗俗玩笑。

    在第二本《新名字的故事》里,莉拉和莱农的命运构成了更尖锐的对照。莉拉因为太瘦弱,久未有身孕,丈夫就送她去小岛疗养,在那里,她和莱农心爱的尼诺有了一段恋情;莱农也在岛上,住在老师的朋友家的厨房里。尽管内心极度痛苦和嫉妒,莱农还要帮助这对恋人创造机会见面。在莉拉充沛的激情面前,莱农意识到自己的空虚,她迫切想拥有同样强烈的体验,出于一种模仿和失望的心态,她接受了尼诺父亲的诱奸——尼诺的父亲萨拉托雷就是第一本里引诱寡妇梅丽娜的那个铁路工人。

    莱农把自己和莉拉对比之后产生的痛苦,当成自己学习、向上攀登的动力,成了街区第一个大学生,逃离了那不勒斯,去比萨师范学院上学。莉拉呢,她藐视一切的规矩和束缚,用最激烈的方式和丈夫以及婚姻抗争,她勇敢追求爱情,尼诺让她体验到了“纯粹思考和生活的快乐”,尽管尼诺是四部曲里最不可靠的一个角色。

    莱农在第二本书里也实现了对阶层的跨越,她认识了出身于上层知识分子家庭的彼得罗,打算和他一起搬到佛罗伦萨去。在这本书结尾,莱农回到那不勒斯,看到莉拉已经成为出走的“娜拉”,在工厂打工。这时的莱农即将出版第一本小说,她的创作灵感完全来自莉拉在小学时写的那篇名为《蓝色仙女》的故事——莱农偷了莉拉的故事,某种程度上也窃取了她的人生。四部曲里的第二本将个体对自我价值的发现和痛苦追求,展现得淋漓尽致。

    第三部的名字叫作《离开的,留下的》,我们知道,现实中似乎是莉拉留在了那不勒斯,而莱农离开了。但费兰特恰恰想描述其中的矛盾和模糊。离开的人未必真的有能力离开,因为莱农的根基其实还在那不勒斯,她得通过“留下”,通过接近莉拉,才能完成对自身成长线索的清理,明确自己的能力和边界。

    莱农在结婚前夕回到那不勒斯,得知莉拉已经带着儿子里诺离开了丈夫,在一家肉食厂打工,每天忍受剥削和性羞辱。莱农在《团结报》上发表文章,揭露了工厂和资本家对工人的剥削,改变了莉拉和工友的处境。此时的莱农看上去属于精英知识阶层,也摆脱了自卑感,但小学老师却对她说,莉拉不继续读书是最大的浪费,莉拉是她见过的最聪明的人。这应该是莱农一生中的至暗时刻,她意识到自己的小说实际上得益于莉拉的灵感。她去工厂将当年莉拉写的《蓝色仙女》还给她,但莉拉转身就将那个故事扔进了火里。

    时代的印记在第三本里也非常明显,意大利的时代变迁折射在街区每个人的命运中。恩佐是一个卖菜女人的儿子,他在第二本里将莉拉从不幸的婚姻中解救出来。之后他们的生活很艰难,但他们抓住一切机会学习计算机技术,到1978年的时候,一起开了一家计算机公司,一夜成为城区的富人,甚至可以和索拉拉一家叫板对抗。而婚后有了两个女儿的莱农,开始受到女性主义理论和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吸引,她开始意识到“女人是被男人捏造出来的”,迫切想挣脱婚姻的束缚,于是和尼诺陷入了激情的关系。另外,莉拉的成功,再次让莱农怀疑写作和知识的意义。

    第四本《失踪的孩子》是四部曲的大结局,这部分聚焦于两个女主人公的壮年和晚年,这是文学史中很少有作家用力去书写的年龄阶段。莉拉和莱农在快四十岁时一起怀孕,一起经历了那不勒斯大地震,互相照顾对方的孩子,这些都构成了一种情节的镜像关系。莉拉还拉着莱农一起写文章,揭发城区的肮脏勾当,两个人坐在电脑前面,用词语的力量对抗邪恶。这像是小时候她们一起在院子里看《小妇人》的情境再度重演。

    莉拉的晚年陷入了极大的不幸。莉拉的女儿蒂娜某天离奇失踪,可能因为莱农接受采访时,摄影师误将莉拉的女儿当成莱农的,所以黑社会按照那张照片绑架走了那个孩子。这是莉拉认定的事实,但莱农一直没有直面这一点。莉拉对莱农积压的愤怒爆发出来,这可能是小说色调最阴暗的部分。

    最后,莉拉实现了自己十几岁时的愿望,就是将自己的存在彻底抹去,不留下任何痕迹,彻底失踪。莱农清楚自己永远无法做到这一点,但她又再次违背莉拉的愿望,将她们一生的故事写下来,让莉拉不至于真正消失,至此,这段持续了50 多年的友情划上了令人无法平静的句点。

    第二部分

    这样一个横跨数十年、涉及社会生活各个层面的故事,这样一种直白流畅、叙事近乎老派的写法,为什么会引起现象级的传播效应?我想通过小说最突出的三个命题来为你做一番简要分析。

    第一个命题,是女性友谊的规则和权力。

    莱农和莉拉持续50多年的友谊不是非黑即白,可以用善恶是非来描述的,而是流动、不稳定的。四部曲里,在不同的阶段,她们二人经常有疏远,甚至破坏对方的机会,比如莉拉想让莱农跟自己去逃学,这样莱农的父母可能为了惩罚她不让她继续上学。她们有时会互相厌恶,互相诅咒——到了莱农的中年,她甚至偶尔希望莉拉死掉。然而,这友谊的内核其实异常坚固——她们是唯一能看见对方的独特性,而且在内心深处理解和支持对方的人。

    费兰特的写作最成功的地方在于,她并没有将友谊变成血淋淋的丛林规则,抑或玫瑰色的世外桃源。在很多层面上,莱农和莉拉的友谊之所以能打动读者,真正力量就在于惊人的真实和坦诚。这段友谊诞生在日常生活中,随着粗糙而扭曲的现实坚韧地发展,没有一丝伪善或算计。

    作家本人说过,“在莱农和莉拉的关系中,居于从属地位的莱农,从自身的从属位置中获得了某种才智——那让莉拉失去了方向。”就像我们在上文提到的, 从童年那场冒险开始,莱农一直都处在莉拉的阴影之下,但正是这种弱势的自卑,激发她通过学习不断寻求自己的成长。尽管,在四部曲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莱农的社会地位是要高于莉拉的,但她只看到自身的欠缺,并试图超越,却看不到莉拉受到的种种伤害。

    同时,费兰特还说,这段友谊在很多时候“并不是在互相帮助,而是互相洗劫,从对方身上窃取情感和知识,消耗对方的力量”。英国《卫报》的评论也说,从未有小说家像费兰特这样,如此骇人地描写过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最大的利用。

    这种利用可以从最积极的层面来解读。对于莱农来说,莉拉一直是自己勇气的真正来源,也是她希望在镜子中看到的理想自我。她一直希望莉拉脑子里的天才想法都是自己想出来的。因此,她会轻而易举、随时随地被莉拉的兴趣和言语所影响。而莉拉是书里耀眼的亮色,她惊人的天赋和美貌,往往会让我们忽略她的脆弱。在第一部《我的天才女友》结尾,莉拉婚礼那天,莱农帮她在木盆里洗澡,莉拉突然对莱农说:“你要好好学习,因为你是我的天才朋友。” 莱农当时的震惊和苦涩,你可想而知。到第二部中,莉拉离开丈夫,和恩佐住到一个破旧的城区,已经读大学的莱农去看望她,莉拉的脆弱溢于言表。到了第三部和第四部,莉拉更是需要依赖莱农考究的文字和作家的身份,才能将那不勒斯的丑陋现实转化成文字的证据。莱农逐渐意识到,她和莉拉的互相依靠,其实是因为女性内心深处的孤独,女性需要彼此的参照来发展自己,这也是这段友谊最有力量、最能对外部世界形成挑战的地方。

    第二个命题,是“界限消失”的概念。

    四部曲最有价值的地方,在于它真实而深刻地揭示了女性在不同人生阶段的欲望。有评论家说,经期、生育这些细节,跟知识、思想在这部小说里获得了同等重要的地位,这可以用小说中的概念“界限消失”来诠释。

    “界限消失”是莉拉在小说中定义的一种生命体验。这个词在《我的天才女友》里第一次出现,是在某一个新年,卡拉奇一家邀请街区所有人去他们家的屋顶。在众声喧哗中,莉拉第一次有了这样的体验,她看到整个世界露出了丑陋的面目:周围人不完美的身体,漆黑的天空,那不勒斯的方言等等。刹那间,莉拉看到了世界原本的狰狞面目,表面的浮华只是为了掩盖人类粗鄙的欲望。一方面,她为此感到恐惧;但另一方面,这也造就了她的敏感、脆弱和强大。《新名字的故事》里,莉拉的小学老师问她《尤利西斯》写了什么,她的回答是:“这部小说讲的是我们现在的生活多么低俗……我们的脑子里全是愚蠢的东西。我们是由骨头和血肉组成的,每个人都差不多,我们只想着吃,喝,干。”

    “界限消失”不仅仅是莉拉独特的生命体验,也是这部小说处理现实的出发点。从第一部到第四部,从童年、青春期,到青年、中年、壮年、晚年,我们看到的是个体,尤其是女性在不同年龄阶段都要经历的变形,以及她们和外部世界之间构成的尖锐矛盾。童年的时候,要对抗教育资源的稀缺;青春期的时候,要对抗自己的青春痘,肿胀的乳房和让人不舒服的月经;中年的时候,要对抗婚姻对“欲望”的压抑。为了对抗脆弱和丑陋,莉拉选择的方式是抹去自己的痕迹。第四部中,她和莱农在谈起写作时,就已经暗示了自己的未来命运: “自我删除是一种听起来很美的计划……我再也受不了了, 电脑看起来是那么干净,但实际上很脏,非常脏,你不得不到处留下痕迹,就像你不停在身上拉屎撒尿一样,但我不想留下任何东西,我最喜欢的键是删除键。”

    莉拉以及她所代表的那类女性,她们和世界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剑拔弩张的。无论是求学、爱情还是工作,世界从来没有给过莉拉公正的机会。她耗尽自己的智力和热情,最终放弃和世界的敌对。从这个角度看,莉拉最后的“消失”,应该是我们最能接受的结局了。

    四部曲里,莱农的母亲也曾经有过类似的体验。莱农成为大学生,后来又当上作家,她母亲一直为此得意,同时又摆脱不了内心深处的恐惧,她怕女儿跌回到底层,“她觉得事情随时都在变化之中,害怕有朝一日女儿会失去自己的优势,让她再没有炫耀的资本。她一点都不相信这个世界的稳定性。”

    莱农母亲的这种感觉,和莉拉的“界限消失”构成了一种遥远的呼应,莉拉能用一个概念表述出对现实的不信任,而莱农大字不识的母亲却找不到这样的词语。小说中的所有女性虽然表现形式各不相同,却都在现实中感受和经历着与外部世界之间的尖锐矛盾。

    第三个命题,是女性和原生家庭的关系,以及女性与知识的关系。

    家庭和知识,在小说里象征着左右女性生命的两股核心力量。普通人通过知识改变自身的可能性,对中国读者来说,这是最有共鸣的部分之一。

    莱农觉得自己一直缺乏莉拉那样真正的智力,唯有跟她在一起时,思维才能受到推动变得清晰。有学历的她经常会发现,没有学历的莉拉“能看得很远”。她说:“我的脑子本来好像是空的,只要莉拉轻轻一推,很快就会变得充盈而且活跃”。

    莱农通过记忆、抄写和考试,将别人的很多知识变成自己的,成了知识权力共同体的一员。后来她选择嫁给彼得罗,也是因为和彼得罗一家吃饭时,发现这个高级知识分子家庭跟自己家乡人说话不一样,饭桌上讨论的都是重要话题。莱农羡慕他们能够“让世界上的事儿成为自己的私事儿” ——这反映了她渴望通过知识的阶梯,让自己成为更广大世界的一部分。

    然而,实际上,莱农对于自己获得的这种地位,从来没有真正满意过。每次莉拉批评她的作品之后,莱农都会立刻陷入最可怕的自我怀疑。她通过自己的努力“成为” 了某类人,但她最本质的动力其实来自莉拉。对她而言,知识和社会地位只是她掩盖底层出身和自卑心理的武器而已。

    在另一方面,尽管莉拉无法接受教育,但她对莱农一直有一种心理优越感,她知道,自己不用借助很多知识就能调用自己的聪明才智,甚至能操纵他人对自己的崇拜和追随。事实上,在她后来变得有钱之后,她也承担了街区意见中心的角色。莱农回家乡时,父母对她在外界取得的成功无动于衷,反而对莉拉敬佩不已,因为莉拉掌握着在那不勒斯生存的真正能力,她洞悉现实和权力的网络,并与之对抗。

    至于女性与原生家庭,尤其是与母亲的关系,费兰特曾经在采访时表示,母女关系是她所有书的核心,还说“除了这个她几乎没写别的”。在小说中,莱农和莉拉的母亲,都是那种表面上看起来庸俗家常的底层女性,但她们都会在某些闪光的时刻,释放出强大的人性。莉拉的母亲曾以自杀相逼,不让丈夫和儿子把莉拉做的鞋子卖给索拉拉兄弟,因为她知道这双鞋是女儿尊严的象征,但莉拉的父亲最后还是选择屈服。

    书里刻画的这种母女关系,既有我们熟悉的奉献和呵护,也有充满敌意的部分。比如,莱农的瘸腿母亲,从童年开始就用粗暴的耳光和呵斥,对莱农构成了巨大的阴影。在某种程度上,她的婆婆才是她想要的那种母亲。直到第四部,莱农和彼得罗快要离婚的时候,婆婆斥责莱农,说她轻浮,没有根基,不安于自己的现状——言下之意就是,既然她从底层爬到现在的位置,就应该安于现状。

    在那一瞬间,莱农突然醒悟过来,对她婆婆说,“这么多年里,我一直觉得,你是我想要的那种母亲,但我错了,我母亲要比你好得多。”在这样的时刻,莱农才真正“承认”了自己的母亲,她接受了母亲的局限,明白自己长久以来的迷失正是因为她拒绝承认自己无法摆脱的起源。通过这样的顿悟,作家为我们呈现了母女关系中最有张力的那个部分。

    纵观整个四部曲,仅仅用“女性史诗”来形容也许不够完整。因为意大利在战后五十年的重要事件、时代更迭的种种信息,都作为背景,与两位女主人公的命运交织在一起。但无论如何,真正让“那不勒斯四部曲”脱颖而出的,还是这个文本在探索女性意识上达到的广度和深度,让读者可以在极度流畅、有如过山车一样惊险的阅读中完成“女性意识”的启蒙。贯穿于四部曲中的那种清晰、复杂、真诚但也可能不那么讨人喜欢的声音,对于我们理解自身、理解两性关系和家庭结构,都是一种巨大的挑战,这也是它真正的力量所在。

    总结

    第一,“那不勒斯四部曲”不是四本小说,而是一个整体。它通常被定义为关于女性命运的史诗,它的作者埃莱娜·费兰特也被称为继荷马和奥维德之后的史诗作者。

    第二,四部曲讲述了女性友谊的规则和权力,两位女主人公在很多时候“并不是在互相帮助,而是互相洗劫,从对方身上窃取情感和知识,消耗对方的力量”。

    第三,四部曲真实而深刻地揭示了女性在不同人生阶段的欲望,让我们看到个体,尤其是女性在不同年龄阶段都要经历的变形,以及她们和外部世界之间构成的尖锐矛盾。

    第四,四部曲还刻画了女性和原生家庭的关系,以及女性与知识的关系。莉拉代表了一种无法被制度规训的智力和经验;而莱农代表了高度制度化、等级化的知识积累。

    我们也为你准备了“那不勒斯四部曲”的电子书版本,不妨在首页搜索书名,可以马上读到。

    撰稿:黄昱宁工作室

    脑图:摩西工作室

    转述:徐溟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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