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海以它的汹涌在主宰流沙,那是错的。沙是主体,它盛着无论多么无垠,暴虐的海。尽管它无形,它被淹没。”
--《扶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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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读完严歌苓的作品《扶桑》,读后,我用震惊而后无言来形容我的心情。
严歌苓将整个故事的背景放在了100多年前的美国金山,第一代中国移民在那里的生活如蝼蚁。廉价的中国劳工,被拐卖偷来的妓女,流氓,小偷,酒鬼全都挤在这肮脏的唐人区。在这里,长辫子黄皮肤隐忍而不吭声的东方人被西方人视为最劣等的人,甚至连人都不算。
扶桑就在这种背景下出人意料的成为了轰动一时的名妓。“出人意料”的背后,也许和她这一生里爱或者被爱过的两个男人有关:一个是白种少年克里斯,一个是随着第一代移民漂洋过海来淘金的大勇。
坦白讲,在扶桑和这两个人的爱情故事里,我并未看到多少爱情的影子。我看到的是少年克里斯在性启蒙阶段的迷恋,以及在这之后,自己赋予给自己的所谓的骑士精神,英雄气概。他对扶桑,是王子去解救受苦受难的“灰姑娘”。即使得到最后的爱情,终成眷属,大概也并不能从此”王子和公主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他要的,不过是借着拯救扶桑从而来拯救自己的传奇。而至于大勇,扶桑从来只是他的宠物之一。他的宠物是属于众人的,只是最终的所有权归属于他罢了。故事末,大勇开始转变,他对扶桑展现出的柔情,作为读者的我看来,这和主人日益年迈,和与自己常相处的宠物产生陪伴式的温情没什么两样。
在严歌苓的诸多采访当中,我都看到她把《扶桑》当做她非常中意的一个作品,她常常说在她的笔下所有的人物当中,她认为扶桑是最强大的人。因为扶桑是不需要被解救,被赎回的,是不需要去通过男人来获得自由的。扶桑本身就有着如大地母亲般的,强大,温厚和自由。
而这一点是我读完《扶桑》之后,我完全不能理解也不认同的地方。
扶桑低智,这是书中的原话。
我认为在很多苦难到达她的身体之时,她并不能理解这一些,她只是简单的接受。就像被卖了之后不哭不闹,吃得下睡得着,有男人爬上她的床,她顺从迎合,末了把自己洗的干净,等待下一具肉体。她的身体和灵魂似乎完全分离,而又好像是完全融合在一起。
接受苦难,完完全全的去接纳。为了生存,没有第二条路可以做对比做选择,这生存下的无奈而导致的木讷,我并不认为是强大的隐忍或力量。甚至不存在所谓的忍,在那种极端的生存条件下,哪一个人不是在忍呢? 被当作牲畜一样的劳工,被白种人打死的劳工老头,抑或是让人闻风丧胆的流氓“阿丁”或者”大勇“,哪一个不是在忍呢?为什么扶桑的隐忍反而成为强大?
也许那个年代背景下,生存才是头号目标。那么扶桑确实是最后的王者,在书中,她活到了九十多岁。她通过在苦难中的”隐忍“而实现的最终极的目标—— 活着,无论怎样都活下去。但生活现在环境下的我,反而更愿意将其理解为“钝感力”下的福利。因为低智,钝感力保护了她自己免于过多心理层面的折磨,也就是所谓的“傻人有傻福”。
实际上在读整个故事的过程里,作为读者的我,反而在诸多的情节岔口处,希望的是另一个有所选择的走向,比如和克里斯出走逃离,比如知道大勇可能是自己在寻找的丈夫时,寻问更多细节,承认事实。也许故事的结局弄巧成拙,让自己命丧黄泉。但哪一种苦难不是苦难呢?接受现实继续成为妓女,任人糟蹋是一种苦难;和克里斯私奔,被他的文明世界所摒弃和排斥是一种苦难;抑或早一点和大勇相认结婚也是一种苦难,抑或命丧黄泉,死去本省就是一种苦难。但若可以,为什么不去选择稍微有一点个人意志的主动追求的苦难?就像我不认为一个对任何人或者事物从来都说“好”的人是一个真诚的人一样,我也不认为,就那样木纳的接受一切的扶桑是强大的。
是的,正如本文开头引用的一样, 隐忍的沙是主体,尽管它无形,它被淹没,它随海而去。但如果沙能有选择,它选择成为碎石,成为山,成为海岸,成为贝类肚子里的那颗珍珠,或多或少世界上多了那么一点璀璨和丰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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