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看《山南水北》,作家名气赫赫,文字高级、思辨机敏,读来喜欢也敬畏。
书中收录,多是作者隐居农村的“碎碎念”,一个个故事加上议论和奇思妙想,好看得很,喜欢写文的人还紧赶着暗中“偷师”。
有时也斗胆与作家意见相左,想当面商榷自不可能(笑),只能写成文字,倒也有一吐为快的舒畅。
有一篇题为“怀旧的成本”,说在农村建房子,本想建成心目中的吊脚楼、青砖墙体,这样才能和竹桌竹椅、瓷壶瓷盅、诗词经传配套,可惜,市面上,机制红砖已然全面取代青砖,而青砖则从建筑材料跃升装饰材料,价格令人咋舌。
房子最后盖成了红砖房,留下遗憾。作家感慨:怀旧原来需要成本的。
他不无激愤地评论,眼下都市人的文化怀旧,也许不过是商家敏感到了情感的商业价值之后的运作。商家制造出昂贵的青砖,推销昂贵的字画、牌匾、古玩、茶楼、四合院、明式家具等,把情感“开发”成了欲望。作者说这是把文化母亲变成高价码下的古装贵妇或古装皇后,逼迫有心归家的浪子买单。而市场中的失败者(就是没有发财的人吧),则受双重打击,因为价格隔离线,他们不但没有实现欲望的权利,而且失去了感情记忆的权利,无法靠近昂贵的母亲。
到这里,我哑然失笑,想跟韩老师说,心中的青砖房盖成了红砖房确实遗憾,但不至于激愤至此,甚至妨碍了您强大的思辨能力。的确,文化怀旧的物质载体:字画牌匾古玩茶楼四合院明式家具几乎都是“昂贵”的代名词,却不能说,这是挡住没有钱的归家浪子靠近文化母亲的屏障。
若是这样,当下字画牌匾古玩茶楼四合院明式家具这些贵物的拥有者中,不乏因家财万贯而沽名钓誉故作风雅的暴发户,我们不能说他们因亲近这些东西就靠近文化母亲了;而伟大文化的传灯人、一心亲近文化母亲的“归家浪子“很有可能清贫一世,与这些贵物无缘。
韩老师买不到青砖盖他心中的吊脚楼,本质上是市场这只看不见的手在起作用。市场总是在试图用最有效率的方式满足人们的主流需求(量大是一个重要前提),同时创造出新的时尚,在这个过程中,顺便荡涤一切旧物。
在这期间,拥有怀旧情感的人们是小众。如果“小众“们不满足于在记忆中,在书本中怀旧,在文字中怀旧,要造出一个身外的旧日氛围,市场若够成熟,也可以满足,那就只能小批量制作(或者叫仿制),于是青砖不再是建筑材料,变成装饰材料了,至于字画牌匾古玩明式家具,如果真是老的东西,那是古董,是另外一个领域的话题,咱们如果想靠近”文化母亲“,不一定要拥有他们,完全可以去书籍、去博物馆、去内心追求。
其实,并不仅仅是怀旧,求新也可能遇到同样的尴尬。
多年前,出差国外常住一个小酒店,与房间同宽的衣橱用一面大镜子做推拉门,一物两用,放在现在只是一个普通设计,当时却没见过,很新鲜。
又一年,在煎熬许久之后,公司分给我们一套很小的住房,这是大喜事,那时候年轻,向往的都是新东西,怎样用很少的钱把这很小的房子弄得又好用又时尚,自然倾注了不少的心力。我想到了那面镜子推拉门,跟装修师傅这么说那么画,师傅说,“懂了,可以。“
后来的成品,就像韩少功老师看到他心中的青砖,不成功。刚装上还勉强可以推拉,大约一个多星期以后,可怜的小轮子就被这面大镜子压碎了,压趴下了。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在我家开关衣橱都是一个烦恼和体力活。
这就是求新的尴尬,风还没有刮进来,市场需求还没有形成,也没有产业链: 合理的设计,能承受重量的轮子,合适的框架,适合这种用途的轻薄镜子等等。结果只能不得不接受遗憾。
怀旧和求新都是比较小众的需求,既然是小众,就要做好准备支付高成本,同时对成果要做好思想准备,可能会不伦不类,完全不是你想象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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