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赭

阿赭醒来的时候，天还蒙蒙亮，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6月的南方的黄梅天总是这样，闷热潮湿，天上像是破了个大窟窿，雨下的是没完没了。

迷迷糊糊的摸起枕头边的手机

4.50

“采红菱呀，采红菱”

一阵女人的歌声传来，老房子隔音不太好，隔壁那个傻姑娘又在唱歌了，关键是没个音在调上的，简直魔音入耳。

“太难了，我真是太难了”

阿赭皱着眉头，嘴上抱怨着。这个月以来就没睡个安稳觉，自从上周从后山上不小心摔了下来，从医院里回来后，老是做着奇奇怪怪的梦。

梦里自己置身在荒野中，周围浓雾围绕，双脚陷在土中，禁锢着，动弹不了，浓雾中好像有个人影，似远非远，看不清容貌，也好像在说些什么，但每次阿赭努力想听的时候，传到耳边的都是“呼呼”的风声。

每每梦到这里，阿赭便会惊醒。

身上黏糊糊的，也睡不成了，还是起来洗个澡罢。

走过客厅的时候，小葫芦正蜷在沙发上睡的正酣。

小葫芦是外婆养的奶牛猫，特别机灵，身子肥的像根大圆柱子，看着可爱极了。

阿赭蹑手蹑脚走上前去拿手摸了摸它的小脑袋，小葫芦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倏地瞳孔放圆，毛都炸起来了，跳的老远，嘴里发出嘶吼声。

阿赭看着猫这幅样子，愣了一下，又好气又好笑“怎么，发神经啦，不认识铲屎官了”猫还是站在那里一瞬不瞬的盯着阿赭身后，时不时的低吼两声。

“没意思，今天扣你小鱼干，哼”！

阿赭看它着样子，也不想着去逗它了，转身就去浴室里。

说来也奇怪，以前小葫芦挺黏自己的，怎么今天这般凶狠？

这天呐下雨下的人性情低迷，猫大概也一样吧。

阿赭这样想着，呼了一口气“猫嘛，最好哄了，过两天做个丰盛的猫饭，肯定就好了”。

一想起后山那事，阿赭还是有点后怕的，还好自己也没爬多高，也还好那天有个上山摘野菜的婆婆发现叫了人，不然这会儿自己已经上阎罗王那报道去了。从医院刚回来那几天，隔壁张阿姨带着她女儿，也就是这个傻姑娘来看望自己，看着能吃能睡的阿赭，连连说道“还好还好，老天保佑，以后可别再做傻事了”

“不……不不，张阿姨，我不是……”阿赭刚要解释自己真的只是失足而已。张阿姨就被张叔给叫回去了，留给阿赭一个“阿姨明白”的眼神。望着张阿姨离去，阿赭叹了口气“这哪跟哪啊”

傻姑娘站在原地一脸笃定望着阿赭说“有妖怪！”

然后挤着眼睛，神秘兮兮的凑在阿赭耳朵边

“山上有妖怪，我听过他们说话。”

阿赭听着一激灵，转过脸看着她。

傻姑娘看着阿赭不相信的样子提高了声音“真的！我听见了！石头会说话，在说也要下山来干什么。”

傻姑娘撅着嘴嘟囔着“其他的我就没听太清楚了。”

阿赭看着傻姑娘一脸认真的样子垂了垂眼睛。

说来也奇怪，那天无缘无故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会不会真的是........妖怪..........不不不，这怎么可能呢！！！

阿赭赶紧掐掉这个想法“在这边自己吓自己，一个傻丫头的话怎么能信。”

这样想着阿赭就推脱说“你妈妈在叫你了，快回去吧。”

说着把傻姑娘往门口推，傻姑娘扒着门框一脸着急

“你要不信，你也去瞧瞧，还不止一个呢。”

阿赭赶忙把门关上，舒了一口气

“疯子”

阿赭在的镇子叫做雾石镇。

雾石镇是南方的一个小镇，人口不多，气候潮湿，经常雾蒙蒙的。

当地又盛产一种棕红色的石头，所以取名叫雾石镇。

听镇上的老人说以前也不叫这名字，原先叫山神镇，小镇境内有座山，山里有座山神庙，旧社会的时候镇上的男女老少都兴拜山神，据说非常灵验。后来去封建迷信了，一夜之间庙就平了，镇上的人闹归闹，庙也没再建起来，随着镇上一代代的更迭，久而久之就没什么人再提了。

阿赭出生在雾石镇，是外婆将她抚养长大，外婆有一幢小旧楼，楼上就阿赭外婆两人住着，楼下开了一个门面经营起了杂货店，小镇人不多，生意也还可以，都是卖些烟杂果酒，油米酱醋茶之类的。

这两年外婆年纪大了，上个月大舅舅带着外婆报了个夕阳红旅行团去北京旅游去了，留下阿赭帮着照看杂货店。

今天是进货日子，阿赭早早地就在店里等着食品厂的车子开过来。

在店里收拾的功夫，车子就来了。

车轮胎碾石板路，开过来的时候轰隆轰隆的，还是那辆旧白色面包车，可是今天下来的人却不是从前那个周师傅。

只见车子上下来一个年轻男子，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白衬衫袖子挽着，麻利的从车子里搬出一箱可乐。

“今天周师傅有事，厂里就让我来了”，男子笑笑说道。

边说边把一箱箱饮料从车上往店里搬，摞在柜子边上。

阿赭拿着一瓶矿泉水递给男子

“给！喝口水歇歇”

男子放下最后一箱雪碧，从阿赭手里接过水，憨憨的笑了笑，拧开拧盖咕噜咕噜喝了起来，一下子大半瓶水就被没了。

阿赭被他憨憨的样子逗笑了。

“要不要再来一瓶”，说着弯下腰又从柜台下拿出一瓶要递过去。

男子忙摆摆手“不了不了，这点够了”

等清点好了货物，阿赭看了递过来的单子，上面有派送员的名字，小伙子姓申，阿赭签好了确认收货名字，撕了一张递给男子，男子道了谢就往门外走去，忽然在门槛那停住了，只见男子转过身，朝着阿赭微微一笑

“后山去了吗？”

说罢还没等阿赭反应过来，人已经发动着车子走了，只扔一下“我们还会在见面的”

阿赭望着车子一溜烟走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难道他也听说山上有妖怪了？”

“也是听隔壁那家傻姑娘说的？”

阿赭抓了抓头发，想不明白，这年头傻子的话能当真么，还有我现在没事去后山干啥，这雨下的山路都打滑了，让我上山抓妖怪，得了吧！”

轰——

打雷了

突然间天上乌云密布，没一会就下起大雨，这骤风骤雨，一时半会也停不了。阿赭干脆关了店门，回楼上补觉去了。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一直在想傻姑娘还有那个男子的话，“难道那个山上真的有妖怪，”阿赭觉得自己那天的坠落可能不是一场意外，越是往这方面想，她心里越是闷得慌，把露在空调被外的脚缩了回来。

“吱嘎——”

什么声音！

阿赭从床上半坐起来，这声音好像是从客厅传过来的，要不要去看一下呢？

阿赭犹豫着，一个人在家还结合这两天发生的事说不怕是假的。

仔细听了一会，外面好像没声音了，阿赭才从床上下来，穿上拖鞋慢慢的扭动门把手，打开门，门外黑乎乎的，啥也看不清，阿赭走出去贴着墙摸索着开关。

“叭”

灯亮了

客厅的移门开着，走进去除了看见茶几上的杯子倒了外，猫还睡着，没什么不寻常的。阿赭提着的心放了下来，拿起抹布就擦起地板上的水来。

“嘭!”

阿赭又被这突然的声响吓了一跳，是外婆房间的声音！

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这下阿赭是再也没勇气去查看了，赶忙起身一溜烟跑回了房间缩进被子里。

阿赭觉得这房子除了她还有人，或者.......妖怪！

一定是那天........那天把山上的脏东西带回来了！

阿赭这样想着连忙拿起手机想给舅舅打电话，电话号码戳过去，手机是关机的状态，连拨了几次，还是不通，她把手机往被窝里一扔，在床上静静的躺着，只觉得头晕晕的，迷迷糊糊间又来到了那片荒野，周围的雾好像散了点，阿赭这才发现自己是在后山上，前面山坡上好像坐着一个女孩子在念着什么，阿赭慢慢走上前去，在女孩几步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正要开口，只见那个女孩缓缓的转过头........

阿赭只觉得气都喘不过来，头都要炸开了。

只见眼前的女孩的脸长得和阿赭一模一样！

在这巨大的震惊间恍惚看到女孩嘴巴缓慢的开合着，她在说

“还——给——我”。

又一次从梦中醒来了。

透过纱帘望向外面的天也蒙蒙亮了，阿赭躺在床上还没有从刚才梦里的诡异事情中缓过来，只觉得口干舌燥，起身到客厅倒水喝。

“小葫芦呢?”

连连叫了几声，都不见猫的踪影。突然发现纱窗上破了个大洞

“糟了！”

猫该不是抓破了纱窗跑出去了。

阿赭心下一急，看着外面下了小雨也不管了，赶忙换了一身衣服撑着伞往外走。

跑过张阿姨家的时候，傻姑娘从她家窗口探出了头

“林赭，你去哪，去后山吗？也要去看妖怪，咯咯咯”

阿赭心下要急着找猫，实在没心情搭理傻姑娘，没好气的撂下一句“我去找猫”就急匆匆往前去了。

“诶——等等，我看见你家猫了，黑白那只对不对？”傻姑娘看着阿赭着急的样子，赶忙喊住了她“我看见它往后山跑过去了”

阿赭听到“后山”怔住了，“小葫芦怎么会去后山？”

因为那个的梦的关系，她对后山还有点后怕，但一想到猫，也没办法只能咬咬牙往后山跑去。

因为下了雨的关系，山路有点滑，用岩石砌的石阶间长满了杂草，阿赭小心翼翼的走着“小葫芦——小葫芦——”

还是没看见猫的踪影.........

走着走着，阿赭听到前面有水流的声音，拨开茂密的枝叶，是一处水涧，水从悬崖上飞流下来，四周草木葳蕤，树叶层层叠叠。

阿赭脑子中突然一闪

“这......这不是那个梦里的地方吗！！！”

她害怕极了，站在原地，腿也不自禁的打颤

“你终于来了”

突然身后有人说话，阿赭忙的一转身，看见眼前的人正是那个送货员——小申！

他的手里抱着的正是阿赭的猫！

“我等你好久了，阿赭！”男子沉下了声，一边抚摸着猫，嘴角带着笑意“做人的感觉怎么样？”

“我............你..........”

阿赭听完男子的话一瞬间记忆如排山倒海的汹涌而来

良久过后

“山神大人！”阿赭在震惊间脱口喊道

男子垂眼一笑“你终于想起来了”

“那日你借她身化成人，如今也该把肉身还给她了”

说着便将目光落在阿赭后边的一块红赭石上。

阿赭看着石头，所有的事情都想起来了........

那日明月高悬，我正在这山水间潜心修炼。我已经在这里修炼很久了，久到我也记不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山神大人说，石头要修炼成人这是个很漫长的过程。可是我不怕，我厌倦做一块石头，因为这山间实在是太无趣了，我一天天的修炼着，就盼着哪天修炼成人，去人间瞧瞧。

可就是在那日，我在吸取日月精华之时，突然感觉有人闯入，我赶忙幻化回赭石中。来的是一个女孩子，神情忧郁，站在悬崖边，单薄的身子被晚风吹得颤颤巍巍，女孩站在那思索片刻便纵身一跃，我赶忙从石头中幻化出来去想去接住她，但是我的修为还不够，我的实体还不完全，我勉强的托住了她，但她还是被岩石磨破了头。

血........

鲜红的血溅到我身上，我.........

阿赭不可思议又像是恍然大悟的抬起头“我.......我就成了她！！！”

一切的真相都解开了...........

阿赭如释重负般对上山神温柔的眼眸

一切都结束了

天渐渐亮了，雨也终于停了，林赭抱着猫，手里提着伞，在小镇青石板上走着，刚到家门口就看见食品厂的车子停着，外婆出来看见林赭，赶忙上去问她去哪了，今天回来电话也打不通。

“我去找猫了”说着便放下猫，给了外婆一个个大大的拥抱

“外婆，我好想你！”

外婆被这突然的架势一吓，转而大笑，和旁边送货的周师傅笑道

“我这外孙女今天像个小孩子一样”

隔壁傻姑娘拉着林赭的手到一边

“林赭，你看到妖怪的吗，听见他们说话了吗？”

“恩，有啊，说了好多，但我就是不告诉你”林赭逗着傻姑娘，转身走进了店里。

是的，他们说话了，虽然眼睛睁不开，但是耳边听到一个女孩的声音在说

“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