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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我的外婆

生活|我的外婆

作者: 给丘吉尔做饭 | 来源:发表于2023-05-30 16:32 被阅读0次

    我的外婆姓尹,生在长沙尹家湾,小时候听我妈说起,似乎在很远的地方,刚才在地图上一查,发现离我现在住的地方只有四公里。

    “尹”这个字,小学时觉得生僻,查字典,说是“古代官名”,私下以为外婆家是做官的,其实并不是。前些年去过,尹家湾的原住民都是种菜的农民,如果菜地被征收,或许家里还能有些钱,但她解放前就嫁到长沙文昌阁的张家去了,“征收”这个词,她恐怕听都没听说过。

    张家是在文昌阁卖纸的,生意一度做得很大,文昌阁一条街好多铺面都是张家的,挣的银元用箩筐挑。“文夕大火”那年,张家的纸铺烧得彻底,家道中落,一家八口人吃饭,桌上只有一碟腐乳。

    外公那时候还在上学。抗日战争时,日本人在长沙遭遇到最顽强的抵抗,从一九三八到一九四四年,共进行了四次长沙会战,城里一片焦土,外公每天要在尸体堆中进出。有次放学途中见到有死人坐起来找他要吃的,吓得魂飞魄散,跑回家后一病不起,不久便去世了。

    这是我听到的一个版本。还有一个版本是说他被国民党抓壮丁走了,或许后来去了台湾。八十年代初,我妈还要我听半导体里的台湾广播,留意老兵寻亲的信息里有没有外公的名字。

    外婆是张家大媳妇,外公一死,外婆就只好出去工作,先在裕湘纱厂做翻纱工,后来又去了天伦造纸厂。

    外婆很能干,人也大气,公私合营的时候,工人罢工,她当时是工会干部,还被推举到北京去跟政府谈条件,维护工人利益。

    据说北京想留她工作,但她觉得自己是代表工人利益出来的,不能背叛大家,就回了长沙。不过我有些怀疑这出自我妈的臆想,作为她想改变自己幼年丧父之后悲剧命运的一种可能性。

    后来外婆便随工厂迁到邵阳,又在邵阳结婚,对方姓刘,带了两个孩子,夫妇俩又生了一个儿子,我妈便觉得自己彻底没了妈。

    我妈只能寒暑假去邵阳,但外婆对亲生女儿有些苛刻,是为了不让街坊说她这个后妈的闲话,这也让我妈觉得心寒。

    我出生的时候外婆还没有退休,她只请了八天假过来带我。我妹出生时她也来住过一段。我妹那时候吃辅食,一只大红苹果剖两半,外婆用勺子舀了果肉给她吃,剩下的果皮归我。外婆很同情我,有天早上去上学前,她用锅铲在铁锅里使劲铲里面的剩饭,然后用手捏了个鹅蛋一样的饭团,里面放了盐,那是我至今吃过味道最好的饭团。

    外婆很能干,针线活不在话下,做泡菜更是一绝。到邵阳后又学会了做猪血丸子,每年要做好多送人。我家大约一年能留六到八个,吃猪血丸子的那天,就是过节。

    有一次我们在院子里搞拔河比赛,我作为小屁孩,只在旁边瞎晃,外婆在楼上观战,一边笑一边使劲给我打手势,后来我才知道,她是要我把长绳尾巴绑到树上。

    外婆桌上有个闹钟,母鸡的脑袋永远在不知疲倦地啄米,地上的米永远都啄不完

    我小时候都是去邵阳过年。外婆房里是老式的架子床,上面的帐幔都是外婆自己绣的。床单和被子都事先给我们换了干净的,洗的时候用米汤浆过,头两天盖到身上都是硬的,但是味道很好闻。

    有一天晚上,我躺在架子床上,听到她在隔壁屋里教我妈,要怎么给新生儿打包,要怎么做女红,这些我妈都没记住,到我这就只能失传了。那天她还给我准备了出嫁用的被子,被面是缎子的,但已经是用被套而不是以前那种要缝的被单了,不过洗的时候最好要把缎面取下来。

    那时候我对这些完全没有感觉,当时还没谈恋爱呢。老人就是想得远。要搁现在,我会把她说的都拍摄和记录下来。

    她还有一些老式的讲究,比如擦餐桌的时候要喷一口白酒,去油杀菌还护漆;比如三十晚上不能扫地;还有,打雷的时候要把镜子扑倒。

    最后这一条遭到她老公的嘲笑,因为他是邵阳制镜厂的厂长。他说,照你这么说,一打雷我就要到厂里去翻镜子啊?

    他们感情挺好,我们每次去,外公都会特地去市场买青蛙炒给我吃,放红辣椒和青蒜苗,出锅前喷一点白酒,香的呀,啧啧啧。

    我的外婆就是那种极其标准的外婆形象,比较起来,这届外婆就另类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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