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鸟

                    （一）

小城的一年四季，总是灰蒙蒙的。

当阳光倔强透过污浊的天空时，她便醒了。穿上和其他人一样的黑色外衣，走向墙角，拿起来，带上。“咔哒”一声，钥匙扔回角落。

前两天，听他们说，这个有点小了，改天去再买一副大些的。

她的眼睛空洞无神，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取走了一样。可是又看不见痛苦。

吃过早饭，她慢慢走在路上。

小城的居民只有工作和上学之分，没有人休息，他们麻木地走在街上，机械做着自己的工作，然后吃饭，睡去，等待下一个白天的开始。

小城商店很少，可是到处都是卖它的铺子。不断有人买来，带上，或者换新的，没有挣扎。她知道，小城外的人管这个叫镣。

时间不早了，她加紧了步子。没有用的人在小城是要被淘汰的，至于他们去哪，无从得知。

小城外是什么样子呢？她不知道，也没有兴趣知道。

她似乎，没什么权利好奇呢。

（二）

她关注街角的那个妇人很长时间了。

这个人，也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小城，衣衫褴褛，但是手脚上什么也没带，嘴里嘀嘀咕咕像是施什么咒语。后来她才知道，那是一首童谣。本来一个每天昏昏欲睡的人没什么意义，可是她面前的鸟笼却吸引了她。

一只精致小巧的笼子，金丝的藤蔓交错丛生，弯弯绕绕进她心里。笼里，是一只优雅的鸟，湖蓝色的尾羽没有一点杂色，细腻的色泽泛着微微诡谲的光。象牙色的喙弯成天上的月，旁边，是如星辰般的眸子。这么美的东西，是不属于小城的。

小城没有星星，可是她的心总是在瞥一眼时漏跳一拍。

这天傍晚，他们回来时眼里面带着少有的神采：“你看，我们把那只很漂亮的鸟买下来了。”

她颔首，却隐藏了嘴角的笑意。

（三）

日子照旧过下去，除了她每天早上多了一项照顾它的任务。

它一声也不叫，她给它喂食，也不过点点头，可单单站在那里，就是一幅画。

一人一鸟，也就没有太大交集。

一天下午放学，她的同学忽然跑过来找她，透着不正常的兴奋：“街角那个什么都不做的老妇人被政府带走了，去看看吧！”

鬼使神差，她就跟了去。

几个穿着隔离服的大汉正拖着老妇人的胳膊，将她带上一辆乌黑的卡车。她挣脱不动，手脚都被束住，格外渺小。

当她和她的眼神交汇的一瞬间，老妇人的嘴角突然浮出一个极诡异的笑，随即嘴巴快速地一张一合。

一瞬间，她读懂了，一阵发凉。

（四）

老妇人被处理掉没几天，小城百年不遇地放晴了。

整个天空都由灰色变成了蓝色，又变成了蔚蓝色，纯净似水。

她不敢确信地伸出手去，直到触摸到清新微凉的空气，才落下泪。

笼中的鸟轻轻张开嘴，唱出一首又一首婉转的曲子，没了它，她或许一生都听不到。

没有人发现，她的眼睛恢复了神采，湖蓝的瞳仁，是它的颜色，更是天空的颜色。可她悲哀地知道，这颜色不被污染，

太难了。

（五）

她为了这场结局，准备了三个月。

今天，是她从学校毕业，开始工作的日子。领完证书，她像往常一样回到家，只是提前打开了锁，扔到一边。

等他们回来的时候，一切也都结束了。

阳台下方，两朵血花，猩红的颜色刺破了小城的灰。旁边，一直瘪掉的鸟笼记下了那纵身一跃时的自由与解脱。

他们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跑回卧室，翻出一个小匣子，打开。

空空如也。

他们露出了满意的面色：“也好，拿走了灵魂的人，是不属于这里的。”

“笼中鸟

足上镣

无枝可栖

何处为岛？”

只可惜，在最后一刻，哪首童谣没唱完一半，她就咽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