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热爱这一生,你呢?
林队长和秦老师的故事在局里一直都是一个谜,这个始于“你们两个在一起吧”终于“什么你们在一起五年了!”的谜,伴随着李大宝的大嗓门久久回荡在龙番公安局的上空,一时间寂静无声,万径人踪灭。
唯有秦老师一如既往,不动如山。
这个故事开始得很早,早到林队长还不能从秦老师那种“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的肃杀之气中,看出“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气势来。那个时候林队长还不叫林队长,秦老师也还不叫老师,他们两个还是小林和小秦。
小林还不敢不穿警服上班,小秦在周末穿的也还是T恤衫。
那个时候的林涛还是初出茅庐的小刑警,有少年的精力和成年人的权利,正是狗都嫌的时候,还是谭队的谭局说猴都没他窜得欢。那个时候的秦明已是陈主任的助手了,一坐就是半天,要不是主任怕他最后因为饥饿而休克,强拉着他去吃饭,不然他能坐一天。
不过主任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每天其他部门除了要担心日益升高的犯罪率还要担心终有一天记者会报道“罄竹难书!我市法医受到不公正的待遇”。
而世间大多数故事的相遇都是充满矛盾和困扰的,俗不可耐又势不可挡。
林涛早上起来的时候因为没刮胡子早坐到了一班班车,秦明早上因为没有什么意外所以恰到好处地在八点踏进了局里,恰好跟在那个急急忙忙准备去换警服的林涛后面。就这么一个脚后跟的距离,搅和得两个人往后的岁月一塌糊涂。
或许是林涛说了嘿,秦明看了他一眼。
也有可能是林涛说了早,秦明点了头。
于是那两枚钥匙就递到了他们手上,宣告着两个人即将成为共享一个双人间超过三年时间的室友。
一开始两个人还是过得很友好,林涛的乱还只表现在自己的房间里,只有在秦明上班自己休假的时候在浴室一展歌喉;秦明的龟毛也还只表现在自己的房间里,对厨房里堆积的泡面盒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很难说清楚那些乱七八糟的争吵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或许是从林涛第一次忘记了秦明值班时间,在他睡觉的时候唱了歌开始;也有可能是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祖国的花朵们正准备出门的时候秦明起来烧了水,正好吵醒回来太晚,睡在沙发上了的林涛开始。
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逐渐堆积起来,透过两个世界的两个思维开始碰撞。它们大多数时候是从秦明进门开始,直到林涛把家里收拾干净可能也不会结束,更不要说林涛自觉得家中是乱中有序,一摆一放举手投足之间都是秩序。
林涛有太多次都想和秦明打起来,而他又有太多次在秦明的视线下把要说的话都咽了回去。
他说这不是怂,这是不歧视法医的体能。
他的好朋友们往往会调侃他秦明肯定乐意他躺上解剖台与他肩并肩,心相连。
林涛想大概真的是这样,秦明把一腔热枕都给了解剖台上的尸体,不愿分半点给活人,可能只有自己真的躺在解剖台上了,秦明才会好好观察他,而不是眼角一撇就算打了招呼。
有点悲观,还有点小自恋。
他用幻想自己真的躺在解剖台上了之后秦明痛哭流涕的样子来自我安慰。
然后再一次,秦明在回到家的时候用冷冷地眼神盯着林涛,看得林涛一阵火气往上窜。
但是也不知道是因为好胜心还是什么的,每当别人问起的时候,两个人都会不约而同地回答“还好”作为同住一寝的注脚,谁也没说过要换。
那些对战势必还要上演很多次。
林涛其实很讨厌和别人吵架也很少和别人吵架,他内心满都是“做人嘛,最重要的就是开心咯”的TVB台词,秦明则是压根就没有和人吵架这个说法,有这个闲工夫他宁愿多学一种推算死亡时间的方法。
显然地,在这些理论上来说的情况遇上了林涛Vs秦明,立马就变成了屁话。
大概就是水火不相容。
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还说,你们这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干柴遇上烈火,一烧就是哔哩啪啦星火燎原。秦明总是不说话,就好像他们都不存在一样,他还要和你吵架,说明眼里至少还是有你的。
没想到一语成箴。
那么多年过去了,其他人都如同背景板一样连个名字都留不下来,秦明和林涛还是在一方冷漠以对和一方“没事我不气”的自我调侃里以其他人都意想不到的方式紧紧地绑在里一起。
而当时的林涛说他不怕燎原,他就怕冷暴力,再生龙活虎都得萎了,秦明生起气来,也是不说话的,就只是看着你。
他宁愿秦明和他打一架。
不过林涛还没有等到和秦明打一架,他就先等到了秦明病倒在家。
十分有活力的林涛看着摊在床上还在说不对不对他还要去查个资料的秦明无从下手,他只能给秦明换了一张毛巾说你放心我们一定能抓到犯人。
而在第三天早上林涛才红着眼睛回到宿舍,他还没来得及给秦明报喜就一头栽在了沙发上,还不忘对穿着睡衣起来接水的秦明说我给你说过我会抓到的吧。
秦明问他多久没睡觉了,林涛貌似认真实则茫然地想着,说大概是一天吧,也有可能是两天,其实从前天开始就没睡过觉了一直在看监控。
秦明忍无可忍把被子扔在林涛脸上说闭嘴吧你,说完才发现被子底下一句回嘴都没有。他走过去掀开被子才发现那个挂着黑眼圈和胡渣的人已经睡着了。
秦明站在那里才想明白为什么他能忍受这个邋遢吵闹又嬉皮笑脸的刑警和他同处一室,他们也许有不同的生活方式,也许他们有不同的性格,但本质上他们是一样的。
他们都想做个好警察。
林涛醒了之后看着坐在沙发另一头的秦明,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的咖啡说,他们或许有不同的生活方式,有不同的性格,但是在他林涛的心中,秦明绝对是个他想要搭档的好警察。
秦明放下手里的书看了林涛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
你也是。他说。
林涛才嘿嘿地笑起来。
谁也不知道这两个不会做饭的男人是什么时候开始一起下馆子的。
也不知道林涛是怎么发现秦明在解剖完巨人观之后三天都不会吃饭的。
林涛问秦明的时候,秦明也就是皱了皱眉头。
林涛回想起第一次自己见到巨人观的时候,不对,闻到巨人观的时候那吐得叫一个荡气回肠,他立马就明白是为什么了。
秦明受不了手上的味道,那怕是戴了两层手套。
所以他会打包了饭菜然后躲在解剖室里对秦明说“啊——”,然后在秦明嫌弃地眼神里把勺子塞进秦明的嘴里。
秦明其实也觉得林涛是一个很神奇的人。
林涛可以把泡面吃得津津有味,却对稍微贵一点的饭店挑三拣四。
他能在草丛里蹲两天两夜等犯人出现的一个瞬间,却等不了前菜和主餐之间间隔的十分钟。
这个人会戳着最后一片生菜沾着沙拉酱在盘子上蹭来蹭去说老秦,我们下次还是去吃面吧。
比起手磨的咖啡他更喜欢喝速溶的。每次有心给他泡了一杯咖啡总是两三口喝下去,然后对秦明说好苦啊,还有老秦你咖啡豆是不是坏了,怎么还泛酸。速溶倒是喝得津津有味,还在局里出版过“三十六种口味速溶咖啡测评”。
秦明偶尔想把他的脑子撬开来看看究竟是什么构造。
直到有一天他真的惊讶地发现他跟着林涛去吃了面,吃了饺子,吃了羊肉泡馍就是再也没有为了餐前、沙拉、汤、主食、甜品,或者更复杂的组合等过一分钟。
于是他后知后觉对林涛说我们是朋友吧?
吓得林涛啃了一半的苹果都掉了出来,映着被静音的球赛别有一番风味。
林涛恨不得广而告之。
后来他对别人说他看神探夏洛克的时候差点没掬一把泪,不为别的,就为那种和华生感同身受的感受。
华生听到夏洛克说“我就只有一个朋友,就是你”的时候是什么感觉,他当时就是什么感觉。
多年媳妇儿熬成婆,农奴翻身把歌唱,改革开放新时代,随便怎么说吧,他甚至脑补出了他自己手里举着奖杯,穿着西装,含着泪说:“首先我要感谢——”
秦明一巴掌拍掉林涛手里用纸卷的话筒说你谁都不用感谢,下楼。
那个别人在一边憋笑,说有些病症不是改革开放就能治好的。
不管怎么说,当时林涛对秦明说你能意识到可真不容易啊。
秦明挑了挑眉毛,端着自己的蓝色纯棉睡衣又飘回了房间。
林涛慢吞吞地转过身去,从沙发上抓起刚才咬了一半的苹果,继续咔擦咔擦看起电视来。
后来又有一天林涛随口就对秦明说他觉得就这样过一辈子好像也不错。
守了一个傻逼两个晚上的秦明也就那么下意识地随意点了点头,然后始觉不对的他抬起头来看见林涛歪着头躺在医院的白床单上对自己傻笑。
的确好像就是这样。
秦明回想起他认识林涛以来的所有过往,好像他的生活是从遇见林涛的那个早上才开始变得鲜活,之前的记忆都是色泽昏暗不明的色块。
就好像在遇见林涛以前他都只是生存,而直到他遇见了林涛才变得真正的活着。
最后秦明也不用再一个人漂泊,林涛也不用再打扫房间,一举两得,一箭双雕,多好。
只是苦了旁人,看着他们吃火锅,自己只能吃火锅底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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