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
“妈妈，她们已经到了绿叶王国了吗？”艾美问。
“她们遇到危险了吗？”米秀也问道。
两个小姑娘已经钻进了被窝。好多星星在天花板上闪耀，有大的，有小的，有的颜色偏蓝一些，有的则偏红色。空气中飘荡着森林里才有的香味儿，那是我们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调出来的。
“是的，她们已经到了，遇到了一种意想不到的情况。”
阿瓦她们连续赶了好多天的路，燕麦饼都快吃光了，终于来到绿叶森林。
昏暗的森林里，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动物都消失了，就连树木都捂紧了嘴巴，要知道他们平时最喜欢交头接耳了。空气是凝固的，憋得人喘不上气来，同时还越来越沉，就像有人在往他们背上摞重重的麻袋，一袋接着一袋。
“这不对劲儿，这很不对劲儿。”老獾说。他的肩膀耷拉着，汗水顺着长长的眉毛往下滴着。
“提高警惕，跟紧点儿！”索林紧握宝剑，黑眼睛闪闪发亮。他打头，贝恩断后。
每个人都感觉到被监视，被窥探，被尾随。偶尔会有一丝奇异的声音飘响，但转瞬即逝，快得没法判断它来自何处。四周除了树，还是树。
“是黑魔法，”林德说，辛达族精灵一贯愉悦的神情不见了，“强大的邪恶的黑魔法，否则我不会什么都看不到。”他的弓和箭已经拿在了手上。
阿瓦觉得冷汗从额头不断流下来，象冰凉的小蛇滑过脸颊和鼻尖，顺着脖子消失在已经湿透的衣服里。她觉得腿上的伤疼得厉害，一种深深地恐惧在内心盘旋。她咬紧牙，一声不吭，把短匕首紧紧握在手里，心里默念着天父的圣名。
贝恩已变做大角鹿，不时地阖动着鼻孔，一丝异味也逃不过他的鼻子，而他的蹄子可以感知到远在百里之外的最轻微的振动。
就这样，几个人一路走到了绿叶王国的宫殿外。他们被眼前的景象吓住了。
“好了，今天就讲到这里吧，不早了，你们该睡了。”我说。
“哦妈妈，你不能总是这样。”艾美抗议道。
“怎么？”
“你不能总是在关键时候停下来。”米秀也皱着眉头看着我。
“哦，因为你们在长身体，需要充足的睡眠，嗯？”
“明天我们休息。妈妈，就这一次，好不好嘛？”
“你不讲完的话，我们俩也睡不着哇！”
“好吧好吧，说好了，讲完这一段就睡觉，Ok？”
“Ok！”
“Ok！耶！”
传说中，绿叶王国是所有精灵王国中最气派、最奢华、最精致的。历代辛达族精灵王不但富于智慧，更有着无与伦比的高雅情趣，他们热爱一切优美的事物，尤其钟爱散发着纯净光芒的白宝石。也因此，辛达族精灵比起其他种族，少了些宽厚，多了几分贪心。
他们在山腹中建造起宏伟的宫殿，巨大的雕花石柱拔地而起却看不到顶。自然生长的金色蔓蓉在山洞内蜿蜒盘绕，形成奇异的景观，同时也是步行通道，美得异乎寻常。山洞内错落着亭院楼阁，无数阶梯把它们连在一起。阳光从洞顶和四壁的窗子照进来，加上小矮人制作的水晶灯，山洞内光线充足，层次分明，更显得富丽堂皇，别有洞天。瀑布顺着岩壁倾泻而下，或在明处闪耀，或在暗处汹涌，形成大小不等的池潭溪流。水质澄澈甘冽，用这些水酿的百花酒闻名整个中土世界，只有那些受邀出席星光盛宴的人们才能品尝到，每个人也有那么小小的一杯而已。因其难得一见，价格堪比黄金。
曾经美轮美奂的绿叶王国已随着小精灵离开而没落了。宫殿四周，树木依然茂盛，只是没有了往昔那种精气神儿，看起来蔫头耷脑的。
当阿瓦她们来到石桥前，只见桥对面站着一个魁梧健壮奇丑无比的兽人，一手抓着一个身穿白色长袍的女子，一手握着样子古怪的黑剑。他们身后，宫殿大门敞开着，像黑洞洞的大嘴。
这座桥并不长，大概两辆特斯拉连起来那么长。他们看得清清楚楚，桥对面的女子就是照片上那个人。再看林德，他早已目瞪口呆，喃喃地说：“原来是真的！”
“博尔格！”索林盯着那个丑八怪，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名字，眼睛周围的肌肉痉挛着。它是矮人不共戴天的仇人。
“你，”那个兽人，粗野的嗓音响起，说着它们的语言。这种语言在阳光下和善良的人们中间是听不到的。它用手里的黑剑指着阿瓦说，“把白宝石拿来，我就放了她。”说着一抖手，把手里的人质摇晃了一下，就像在摇晃一个布娃娃。
没等阿瓦她们做出反应，只见她扭头跟那个丑八怪说了什么，那个兽人一呲牙，冷笑一声——如果那也可以称其为笑的话——竟然松开了手，由得她独自走上了石桥。与此同时，从宫殿里涌出一队兽人，黑压压地站在宫门前。四周树林里也突然冒出无数黑色的身影，怪叫声此起彼伏，一股难闻的气味儿弥漫在空气中。
还没走到一半，那兽人大吼一声：“够了！”
她停下脚步，尽管衣裙着灰发丝凌乱，却依然冰清玉洁风华绝代。
“林德，好久不见！”她对林德微笑致意，声音柔美清雅。林德向她躬身行礼。
“索林、贝恩、老獾，你们陪着阿瓦共赴险境，我在此谢过！”说着，她微微低头。
索林、贝恩和老獾也象林德那样向她鞠躬行礼。
“阿瓦，你过来。”她向阿瓦招招手。
阿瓦处于一种恍惚的状态中。她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受，既迷惑又甜蜜，既盼望又恐惧。听到她喊自己的名字，她向她走过去，好像喝醉酒的人，只是凭着本能在挪动双脚。
“阿瓦，你长大了，我好开心。”她拉起阿瓦的双手，看着阿瓦的眼睛说：“时间不多，我挑重要的跟你说。想必你已经猜到了，你是我和瑟兰迪尔王的女儿。你有一多半辛达族精灵的血统。你还有某种更强的能量，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至于为何会如此，我也只是猜测，无法确定。也许日后会有答案。但眼下这不重要。白宝石带来了吗？”
阿瓦点点头。她闻到一丝香气，是眼前这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这香气唤醒了一些回忆......模糊的，断断续续的，像梦......
“听我说：这些丑八怪把我抓过来，就是为了这颗白宝石。他们的首领想要窃取里面的能量。他们把家里翻了个底朝上，就凭他们怎么可能找到？宝石是你父亲的传家宝，辛达族历代国王的能量都在那里面，也包括你父亲的。他为了延续我的生命把它送给了我。因为这，他死在了战场上。是我害了他。”说到这儿，她眼中泪光闪烁。
阿瓦呆呆地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说这个了。这颗宝石能保护你们，我知道，所以我才叫你来。别怕，他们伤害不了你们。但是，你必须按照我说的去做。好吗？”
阿瓦呆呆地点点头。
“要启动宝石的能量，需要我的生命和你的鲜血。”
“阿瓦，好孩子，我很抱歉，刚见面就要求你这样做。只是，被封印的能量只有这样才能启动。就像枝头上的花儿落了才能长出新叶子。但要通过敌人的帮助才有效。
等一会儿，我会去激怒那个兽人。他们很容易被激怒。他会用他的黑剑杀了我。你要做的是，一俟那兽人杀了我，你要立即把我的血和你的血混在一起涂在宝石上，然后.......然后你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你是我的妈妈？”阿瓦还处在恍惚之中，她的话她都听到了，也记住了，却又像是在梦里。
“傻孩子，”她抚摸着阿瓦的脸颊，慈爱地看着她，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我当然是你的妈妈，你小的时候我经常去看你，院长嬷嬷是我的好朋友。你的父亲是瑟兰迪尔王，是绿叶王国第五代精灵王，是辛达族的英雄，深受整个族群爱戴，他的名字至今依然被赞美和传诵。记住这些！为自己的父亲而骄傲，是每个孩子最大的幸福。至于我，你只要记得你有一个深爱你的妈妈就好。”
“你是妈妈。”阿瓦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现在，我可以去见你的父亲了。记住我刚才说的话。结束之后，去找莱戈拉斯，他是你哥哥。他知道所有事情。”说着，她为阿瓦擦掉眼泪，在她额头上深深地吻了一下，然后站起身来，向林德、索林、贝恩和老獾微笑着挥了挥手，转过身，步履轻盈地向那个兽人走去。
阿瓦把白宝石攥在手里，握紧匕首，跟在她身后。
索林不知道她们这是要干什么，呼喊着要她们回来。林德将弓箭对准了那个兽人。
阿瓦跟在她身后，听着她出言讥讽。果然，那个丑八怪暴跳如雷，抬手就把黑剑刺入了她的胸膛。几乎是同时，一只精灵箭射穿了它的脑袋。其他兽人见状呼号着往宫殿里退去。
阿瓦看着她倒下，伸手去扶，和她一起倒在地上。她爬起来抱住她，她已魂归天外，神色宁静。她的手上沾满了从她胸前涌出来的血。
“别走，妈妈，别走，别去我不能跟去的地方......”阿瓦的心碎了，抱着逐渐冷却的妈妈放声大哭。
此时，索林他们已经跟兽人交上了手。尽管他们骁勇善战，奈何兽人如潮水一般，它们不但用刀剑伤人，还喜欢张嘴咬人。林德的肩头就被狠狠地咬了一口，疼得他大叫起来，连弓都握不住了。
林德的喊声惊醒了阿瓦。她从自己的悲伤中抬起头来，惊恐地发现朋友们已陷入危险，索林的脸上挂了彩，贝恩被几个兽人缠住脱不了身，林德被咬伤了肩膀只能用短剑招架，而老獾更是疲于躲藏。阿瓦想起妈妈的话，赶紧划破手指，把白宝石紧紧握住。
那天接下来的事情，阿瓦总觉得就是一场梦。
当时她只觉得一股能量顺着手心传遍全身。她觉得自己瞬间变大了，大到充满了整个宇宙。山河大地一览无遗，世间万物尽在眼底，整个世界的前世今生也都历历在心.......她觉得自己和天地融为一体，没有了自己，却处处在在都是自己......黑压压的兽人犹如蚂蚁，她只一挥手，掀起一股强风，便将它们扫到深深的山谷下，永远躺在黑暗之中，再也无法作怪。
“你当时突然间光芒万丈，整个人都不真切了，无比美丽，引人爱慕；却又无比可怕，让人恐惧......”贝恩说。
“还是现在这个样子更好。”索林微微一笑，深深地吸了口烟斗，吐出一个个大大的烟圈儿。这些烟圈儿互相追逐着，最后都从敞开的窗户跑了出去。
“你当时的样子，让我想起了瑟兰迪尔王登上王位时的情景，也是那样光芒万丈，让人无法直视。”林德说。有些事情其实他早已知道，只是事关重大，必须确凿无疑才行。所以现在，他坦然多了。大家对此也了然于胸，也因此更加喜爱这位忠诚的朋友。
老獾回家去了，他的小靴子必须得好好修一修了，但是他答应会尽快回来给他们做馅饼吃。
此时，阿瓦她们已回到蓝山，正坐在木屋的壁炉前，一边烤着火，一边聊着这次的经历。想着把父亲和母亲合葬在了一起，阿瓦心里多少也有了些安慰。
阿汉王又有信给阿瓦，这次却是米秀写的。她说她和艾美很想妈妈，不过福地太好玩儿，想再多玩几天，因为她们只待了一个下午，还没玩够呢！她说她们认识了一个新朋友，叫莱戈拉斯，每天都陪着她们，还给她们讲了很多故事。
“她们这么开心，难道我还能说不吗？”阿瓦晃了晃手里的信，对大家说。
“虽然还有些事没弄明白，不过，事情嘛，哪有个完啊！来吧，我们来点音乐，唱起来吧。悲伤永远和喜悦同行，就像太阳和月亮总是交替出现一样。真正的朋友和美妙的音乐才是世间珍宝。”索林取过那把漂亮的黄金竖琴，贝恩也拿起了长笛，林德的乐器是一把小提琴。
那天索林唱起了古老的都灵之歌。阿瓦对矮人的历史特别感兴趣，他觉得是时候带她去看一看传说中的摩瑞亚矿坑和埃尔博尔啦！在经历了那样的悲伤之后，阿瓦很感谢索林的安排。
那天他是这样唱的：
“天地初开群山绿，
皓月当空谷清明。
都灵觉醒独自走，
山涧溪流皆无名。
山川默默他起名，
潭水幽幽他先品。
俯身对湖水似鉴，
星星王冠映水清。
银丝闪闪串珠宝，
乌发蓬蓬冠宝顶。
天地妖娆群山高，
上古诸王尚未倒。
西海明君过人世，
都灵时代风光好。
雕花宝座迎吾王，
擎天大柱撑厅堂。
黄金做顶银做地，
如尼宝文刻门上。
星辰日月放光芒，
映入水晶做灯光。
阴翳昏夜都不怕，
天光如是灯煌煌。
铁砧叮叮锤子响，
金錾翩翩铭文忙。
铸就利剑入新鞘，
开掘矿道华厦广。
绿石珍珠蛋白石，
鱼鳞铠甲照金光。
刀斧盾盔齐备下，
闪亮长矛已珍藏。
都灵国人日夜忙，
群山地下乐荡漾。
竖琴悠扬歌声亮，
大门号角响四方。”
悠扬的音乐和歌声，跳动的炉火和朋友的笑脸.......这就是生活吧，酸甜苦辣咸，一个都少不了。博尔格死了，但他背后的黑首领还在，出现在蓝山的魔窟剑和兽人会不会就是他的手下；大海对人类的攻击什么时候能停止，也许应该先问问怎样才能停止，而母地被玷污和这件事之间有没有什么关联......
“你们说那个襁褓和别针到底会在哪儿？我觉得我们应该回修道院去问问，或者，回趟绿叶森林......”
“不，我觉得应该去找莱戈拉斯问问。”
“不不，我还是认为应该从修道院开始。因为箱子一直那儿，结果，一打开，空的！也许有些事她忘了，毕竟她上了年龄。”
“你们决定吧！反正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先去摩瑞亚和埃尔博尔，那可是小矮人用了几百年时间在黑暗中建造出来的精华。”阿瓦看着身边各抒己见的朋友们，唱起了歌。
歌是一位前辈教给她的。他终其一生行走在天地之间，经历过无数危险，最终却都化险为夷；遭遇过无数稀奇古怪的敌人，也常常有朋友在路上不期而遇。他饱经风霜又机智风趣，声似洪钟，性如烈火，嫉恶如仇。阿瓦知道总有一天自己会他的故事都写下来。
这首歌并不长，旋律非常优美动人，带着对家园深深的依恋和对远方的无限向往，像夏日阳光照在树丛上那样明亮，又带着孤星之下黑色荒原的神秘：
“告别壁炉与厅堂，
哪怕风急雨更狂。
黎明即起走天涯，
奔向密林上高岗。
溪谷雾沉霭茫茫，
精灵林深作家乡。
横鞭跃马过泽林，
怆然不知路何方。
围追堵截敌人狂，
天做帐篷地做床。
历尽千难与万险，
使命无成不徜徉。
行色匆匆勿彷徨，
黎明即起走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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