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暑三候雨时行,盛夏的午后大雨瓢泼,电闪雷鸣,狂风呼啸,天地间朦胧一片,上天即兴的宣泄令万物瑟瑟发抖,鬼哭狼嚎。傍晚的风陵渡口在雨中显得分外凄迷,往常穿梭于两岸的渡船全都停靠在岸边,在风浪的肆虐下起起伏伏。
披蓑戴笠的修长身影踏入一家人声鼎沸的客栈,刚找了个被黑暗笼罩的角落坐将下来,便有麻利堂倌上前招呼道:“这位爷,好茶,好酒,好菜色,您要点什么?”
此人摘下斗笠,露出一张年轻的脸庞,笑着吩咐道:“一壶茶,再上三个馒头,蜡烛就不必了。”
堂倌闻言,殷勤之色渐消,不冷不淡地答应着转身离开。
少年也不以为意,自顾自摆杯倒水,端到嘴边一口饮尽。他环顾四周,只见店内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带刀佩剑,持棍提枪,无一不是练武之人。“此地离仙道院不过百余里,果然不出所料,牛鬼蛇神全都来了。必须更加小心才是。”少年心理暗忖。
“韩霜......《断刀决》......云鹤派......灭门......”
正在啃馒头的少年无意间听到邻桌飘来的只言片语,心中大惊,赶忙低下头去,不动声色地仔细聆听起来。
“哎,老弟,那是他韩霜命该如此,身怀绝世武功秘籍却不修炼,怨得了谁?云鹤派摊上这么个榆木脑袋,不灭门才怪呢。”
听到这句话,少年脸色苍白,握拳的左手青筋暴起。
“哎,一代八品宗师强者,重出江湖便被十几个成名高手夹攻,真是冤枉啊。”
“那倒也是,没练《断刀决》都能达到八品之境,这个云鹤派还真不简单。你们说这韩霜好端端地为何一定要参加此次武资考核?白白送上性命,真是愚不可及。”
邻桌陷入短暂的沉默后,便听一人言道:“其实也不难理解,二十多年前那场惊世骇俗的圣战,使得云鹤派祖师韩早士和门内精锐死伤殆尽,那时临危受命的韩霜才二十出头,正是血气方刚想要重整旗鼓的时候,不料才过了几年安稳日子便被各路阴险之徒杀上山门百般凌辱,侥幸逃脱后苟且偷生隐姓埋名十余年,肯定无时不刻都在想着怎么重振云鹤派的声威。而十年一届的神道联盟武资考核便是他韩霜苦苦等待的机会,这才会重出江湖,不料却遭奸人群起而攻之,身首异处。哎。”
“竟有此等渊源?那就不难理解了,啪啪啪,信兄真是博闻广识,我兄弟二人头一次听此秘闻,大开眼界。来,兄弟们敬你一杯。”待得书生模样的人讲完,听得入神的带刀武者回过神来,不禁带头举杯叫好,拍手称赞。
“哪里哪里,不过些许小道消息,花兄和于兄不必如此客气,只是江湖险恶,真叫人唏嘘感慨啊。”书生举杯谦虚几句,然后一饮而尽,感慨道。
“正因为江湖险恶,所以我兄弟二人才要参加这次武资考核,以此名震江湖,光耀门楣,让各路豪杰刮目相看啊!”带刀武者目光炯炯,信心十足。
“那罗某就提前祝花兄和于兄在武资考核上大放异彩,一举成名啦!”书生提起酒壶给他们倒酒,然后举杯迎合道。
“哈哈,好说,好说。”三人互相恭维,气氛热烈,却不知邻桌少年黯然神伤,目光呆滞,桌上热茶放凉了都无动于衷。
“哼,哪来的宵小,不自量力。”就在少年愣神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冷哼,声音浑厚有力,显然是夹杂着些许内劲。何方神圣?竟然如此高调!客栈中的食客全都不由自主地朝门口看去。只见客栈门口进来两个人,两人边走边脱下斗笠蓑衣,领头的是一个衣着华丽的翩翩公子,后头跟着的却是一个白发老翁。
看着他们将斗笠蓑衣交给堂倌后径直朝这边走来,被冷哼声惊醒的少年眉头微皱,左手落于腰间刀柄上,暗自戒备起来。
“刚才就是你们三个扬言要在武资考核上夺魁的?”翩翩公子哥在方才谈话的三人桌边站定,慢悠悠打开手里玉扇,居高临下地看着三人,神情颇为孤高傲慢。
“这位公子,在下......”书生想要站起身子行礼,不料被带刀武者生生按住,他给书生倒了杯酒,不以为然地说道:“罗兄,这种不懂礼数的臭小子,理他作甚?”
“这......”书生有点尴尬,便又听姓花的带刀武者说道:“来来来,喝酒,别扫了酒兴。”
完全被藐视的翩翩公子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手上玉扇猛地一收,暴喝道:“好大的狗胆,竟然敢看不起本少爷!”
“嘿嘿,你当我是吓大的?老子跟你娘滚被窝的时候,你小子还不知道在哪呢,你想怎样?”姓花的带刀武者闻言,双眉一挑,皮笑肉不笑地揶揄道。
“哈哈哈。”此荤话一出,四周的看客皆是爆笑出声,纷纷起哄道:“就是就是,你爹没教你要尊重前辈吗?哈哈哈。”
就在此时,一直跟在公子哥身后不言不语的白发老翁突然冷哼一声,一股夏日不该有的冷气陡然而生,客栈内的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个个赶忙闭上嘴巴,暗自心惊。
“锵。”姓花和姓于的武者拔刀出鞘,双目死死地盯着白发老翁,如临大敌。
“嘿嘿,继续说啊?怎么都不说话了?”公子哥嘿嘿冷笑,环顾四周,嫌弃道:“一群聒噪的废物!”
“你......”姓花的武者怒极,骤然挥刀砍向公子哥,大叫道:“辱人太甚,今天就算是死,俺老花也要教训教训你这个狂妄之徒!”
“铛!”钢刀砍在鲜脆欲滴的扇骨上,竟是响起了金石相撞之音,老花见状收刀再砍,一道道匹练的刀芒在方寸间飞舞,那公子哥持扇之手连连挥动,瞬间接下十来刀,双脚甚至没有挪动分毫!
“大哥!”一切发生得太快,姓于的武者这才反应过来,便欲提刀加入战圈。
“怎么,想要以多打少?这可有失公平。”还不待他动身,那白发老翁动如脱兔,直直一掌按在姓于武者的胸口上,直接将人按入墙壁,鲜血顺着密密麻麻的裂痕流到地上,原本还好好的一个大活人瞬间没了动静,触目惊心。
轻描淡写将人打死的白发老翁目光微移,朝着目瞪口呆的书生咧嘴笑道:“到你了。”
“哗啦啦。”客栈内的人逃命似的起身离开,堂倌和掌柜的躲在柜台后面瑟瑟发抖,正与公子哥激战的老花却是悲嚎一声:“师弟!”然后红着眼睛转身朝白发老翁挥刀砍去。
“和我过招还敢分心?找死?”公子哥面色阴沉,速度骤然提升,一扇子直接将老花捅了个对穿,鲜血随着大刀落地,满脸不甘的姓花武者睁大了眼睛,生机渐散。
“脏。”公子哥将玉扇从姓花武者的身体里抽出,一脸厌恶之色,自顾自地拿出手帕来,一边擦掉玉扇上的血迹一边说道:“就剩你了,小爷今天心情好,你是想坐着死呢还是站着死?”
“我......”书生冷汗直冒,浑身战栗着往后退去,突然有一只手从身后将他拦住,书生一个激灵转头看去,惊叫道:“怎么还有人?”
白发老翁目光一凝,有些诧异。
“哦?”公子哥也是颇为诧异:“竟然还有不怕死的?是条汉子,报上名来吧!”
一直待在黑暗角落里又被书生挡住身影的少年站起身子,也不回话,反倒是拍拍书生的肩膀,笑着说道:“没事的,谢谢。”然后也不理会一头雾水的书生,径直往前走上两步,看着公子哥认真问道:“我就是来吃顿饭,现在要走了,你们放不放人?”
听闻此问,公子哥明显愣了一下,然后指着少年笑得腰都直不起来:“哈哈哈,有意思,你这人有意思。有意思的人杀起来才有意思。”
“这么说,是不打算放人了?”少年左手按在刀柄上,面无表情。
“不放又如何?”公子哥将布满血迹的手帕丢到地上,玉扇指着面前的少年,正要动手的时候,身旁却突起一阵狂风,一道暗影瞬间出现在公子哥身前,一道被击碎的刀气刮破了公子哥的衣摆,一把生锈的柴刀砍在白发老翁的臂环上,“碰!”声音沉闷而低微。
“好快的刀!”
“好俊的身法!”
又是一声闷响,白发老翁双目精光爆闪,一边侧移一边大喝道:“公子小心!”
柴刀劈出,将白发老翁逼开几步,少年瞬间来到公子哥身前,待白发老翁话音刚落,生锈的柴刀已经架在公子哥的脖子上。
“想赌一赌吗?”少年咧嘴而笑。
“放了他,一切好说!”白发老翁老老实实待在原地,不敢有分毫动作。
少年不再理会投鼠忌器的白发老翁,而是对不远处的书生笑着说道:“走吧。”
一阵雷雨过后,天边依旧闷雷滚滚,只是不再有将万物瞬间打湿的雨势,夏日的暑热也在雨后消失得一干二净,这时的风凉而甘甜,好生难得。
原先在暴雨中人声鼎沸的客栈变得寂静无声,掌柜和堂倌依旧不敢露头,只剩下心有余悸的公子哥和神情凝重的白发老翁相对无言。倒也应景。
良久之后,一声怒啸划破寂静的夜色。
“破柴刀!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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