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有憾

蜿蜒的江滨大道正泡在晨光里，泠冽的冬风又比昨天狂了些。道路两侧的大树下落满了不知名的粉色小花，只是一抬头，才发现更多的花儿地仍然挂于枝头随风起伏，迟迟不肯落幕。可见，即便再普通的花儿，也和人类一样，若能多过活一日，便会多努力一日。

我继续迎风走着，不经意时心间似乎窜进一股悲凉。大风刮过又一年，树叶落了又冒尖儿，只是总有一些人等不到又一次花开。

我想起那个最近总是独自来上课的锟同学。去年的他还总是牵着妈妈的手走进教室。那个时候他妈妈带着帽子，孩子上课时就静静坐在大厅等着，脸色有着病态的苍白。我想跟她聊聊为何需要化疗，只是碍于生死禁忌的话题，始终不曾问出口，或许是怕得到不好的答案，或是是怕对方觉得被冒犯。

这一天，由于检查孩子们日常打卡，教务问锟同学为什么没打卡？又说作业完成了让爸爸妈妈拍一下发群里给老师就行。如果早知道锟同学的回答是“我已经没有爸爸妈妈了”，我想善良的教务一定不会问出那句话。再后来，锟同学也笑着跟教务说，爷爷说妈妈生病去世了，去世什么意思老师你会懂吗，我不懂呢，我就是知道没有妈妈了。

我和教务静静听着，一句话也不敢说，当然更多的是不懂说。我们早已习惯对死亡讳莫如深，何况是对着一个刚刚上二年级的天真孩童，仿若只要不谈起，它就离我们很远。殊不知很多的遗憾，正是源于这个“不谈”。我开始后悔当初没能好好问候锟妈妈的病情，后悔没能多跟她聊聊优秀的儿子。留下这么可爱的儿子独自离去，想必她不愿，不甘更不舍。在与病痛较量的每一个日子，想必再难受她都不曾放弃过，一定也无数次祷告自己可以好起来。

曾经人们常言“为母则刚”，我不甚理解。直到自己也成为妈妈，才知道这短短的四个字不是夸赞一个母亲的强悍，而是字字千金，每个字都是一个母亲对于孩子全部的爱。这种爱与生俱来，永不消逝。我不止一次想过，在意识到自己不得不离开时，锟妈妈的内心该有多惶恐，多绝望，惶恐小儿余生是否平安顺遂，绝望自己对孩子的爱再也无处安放。只是，每一次想起，总有每一次的痛心疾首。何其不幸，人类改变了世界，但我们面对死亡，依然束手无策。

随着年龄增长，我们不得不面临越加越多身边的人逐渐离去。但无论如何，我们都无法与死亡达成真正的和解。至少现在做不到。贪生，怕死，贪恋亲朋羁绊和牵挂，这是我们免不了的俗气，也是人间值得的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