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林 今天刮起了台风 晨起开始下雨 我把阳台上的绿植统统搬进房间里面 发现朝颜细细软软的藤蔓悄无声息地垂挂住仙人掌 或许再过不久会紧紧勒住他 叫他萎缩 无法呼吸 你看 有时候不过只是想依靠些什么 仅此而已 “
“林 梦见小岛被海浪席卷 你在摇曳小船中向我伸手 奋力想要将你从巨浪中拖出 你却在转眼不见踪影 恐惧中发现被海浪卷嗜拖拽的是我自己 梦中惊醒 看到猫在喝玻璃杯里的水 发出细微声响 发觉我起身后 迅速跳开躲进角落”
“林 替我去看看那座灯塔 它为什么 不再发光了 替我去看看它 ”
林把禾悦寄来的这些明信片一张张收进铁盒 缩了缩脖子 夹紧外套 走进小岛愈发清冷的晨霭中 今日不出海 去看一看灯塔
2.
林记事起 禾悦就已经在他身边 她比他还要沉默 两个人总是对着波光粼粼的海面不发一言地消磨掉整个下午 他们居住的村子在岛的东边 到了上学的年纪 便需要坐半个多钟头的公交车去岛中央的小镇读书 坐公交车的时候 禾悦总喜欢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 把窗户开得很大 然后伸出手去试图捕捉风 有时甚至探出半个身子 禾悦脸上片刻自在快乐的神情让林困惑 却也意味不明地感觉到愉悦 直至在呵斥声中将禾悦拽回
林想 或许生命中早已处处埋好伏笔 禾悦注定 要像她捕捉在手中的风一般 飘向远处 消散踪迹
禾悦是在成人礼那天离开的 那一天学校挤满了人 是小岛的盛夏 夹竹桃开得繁茂 林作为优秀学生代表胸口挂着红花站在台上等候发言 他看到禾悦抱着一大丛在山后采摘的野洋菊从人群中努力挤过来 她把花束塞进林怀中 只是冲林轻轻笑了笑 甚至没有告别 林看着禾悦的背影消失在夹竹桃丛中时依然觉得不过是同往常一样 稀松平常的离去
然而她甚至是 没有告别
3.
今日无风 海面徐徐打来一层层浪花 礁石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贝壳 与礁石融合 仿佛礁石 向来如此 灯塔年年都会被翻新 刷上新的白漆 红色的塔顶 崭新程亮 如果时间也能这样被覆盖住 有些事 或许再无机会发生
林不知道 那天禾悦为什么会生气 那年他和父母远行 离开小岛 去到远处山谷 是小岛上没有的风景 他看到一大片盛放的葱莲 洁白而沉默 如同禾悦 当他将这脆弱花朵带回小岛 放在禾悦手心的 只是毫无生气 兀自颓败的焦黄花瓣 他不明白 世上太多美好事物 无论如何妥善保管 如何小心对待 得到的方式出了错 只会是失去
那天禾悦一言不发 紧紧攥着花瓣 硬是一路从小镇走回村子 林默默跟在身后 许多段道路并没有路灯 只有海面照着月亮晃出的一道道波光 林不知他们走了多久 禾悦的脚步一刻也不肯停 天将要亮起的时候 他们停在一处断崖 向着太阳将要升起的方向 禾悦将手中几近捏碎的花瓣统统丢进风里 禾悦看着林 但林却感觉她看着的是更远的地方 她说 她总要离开 要去找一样虽然说不清楚是什么 但只要看到 就知道是它 或许是一棵茂盛蓬勃的树 一朵将要凋谢的花 一座或者繁华或者颓败的城市 也或许是一个像蓝天和白云一样 值得去爱的人 它 或者他 不必费尽心血博得她 因为在遇见的瞬间 她已经绽放
林不记得那天有没有看到日出 他只记得禾悦微微颤抖的睫毛 和发着光的眼睛 他想 或许禾悦说的 他已经先她找到
4.
林再一次离开小岛是为了禾悦 他终于知道禾悦如何生活 在何处落脚 禾悦的房间有一扇大大的窗户 或许夜晚可以看得到星光 床单是新换的 柔软洁净 窄小的餐桌上插着一捧新买的小蔷薇 墙上贴满了照片 都是林芝四月的桃花林 但能看得出是网络上下载下来的照片
林不知道要带走些什么 这个房间的模样 就好像住在里面的人不过是去楼下买包香烟 林把晾晒在阳台的衣服统统收进来 给蔷薇换了水 带走了书桌上凌乱的书稿 把散落一地的烟灰扫进垃圾袋 摘下墙上桃花林的照片 锁上房门
禾悦是在凌晨从窗户跳了下去 悄无声息 直至被晨起的邻居发现 警察很快联系到林 因为禾悦的手机里只有一个号码 没有备注 林想问她 为什么这么些年不肯打一个电话 要以这种方式告知 认领的时候医院告诉林 禾悦有严重的抑郁症 导致她死亡的原因或许是长期出现的幻觉最终使她不堪重负
而林不肯相信 对于禾悦来说 或许是幻觉的消失才让她更加痛苦 她或许已经找到了 她仿佛时日无多用尽力气去找的东西 只是她不知道如何维持 她只能终结 用她的方式去覆盖时间
林没有再回到小岛 既然再也等不到回去也不过是一场漩涡 禾悦曾对他说 他过于天真和脆弱 小岛会保留住他的少年 林想 那就把少年留下 离开的不过是一个失去了蓝天白云 只想看一看桃花的人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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