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作家的梦想始于初二。
那时因为我叔叔是学校的老师,我的班主任,所以他住处经常会出现学校订阅的报刊杂志。我就住在他的办公室,所以我有机会得以阅读相比周围同学要多的东西。那时,我经常看的杂志是《中学生阅读》,省教育局主办的,一个在全国根本不出名的刊物。可当时年幼的我奉为珍宝,读起来如饥似渴。其中有个栏目是学者谈读书,都是各个大学里的老师,讲述自己成长历程中读到的书籍及对以后生活的影响。当时我就想,如果他们说的这些书我都读过的话,我肯定也是了不起的作家。尽管他们说的这些书,我一本也没读过,但我写作文在班里也是小有名气了。那时的语文老师是一个很安静的女人,时不时会在班里朗读下我的文章。很多女孩子借我的作文本看,她们说我很厉害。尽管我一脸平静接受别人的赞美,但我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
那时,我的好朋友叫张海中,成绩全镇第一名。有次,他拿一本很厚的书在抽屉里偷偷看。当时,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厚的书,很好奇什么玩意让他这么痴迷.晚自习放学都没人了,他还一个人翻着那本书不舍得走。当时,我拿着教室门的钥匙,每天都是我锁门。所以教室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他告诉我,是路遥文集,五卷本。在他的影响下,我也把那本书从头到尾逐字逐句地阅读完。那是年幼的我,第一次接受思想的洗礼。原来生活并不仅是教室宿舍食堂三点一线,在我们眼睛看到的有限现实世界外,还有一个看不见的更宽广丰富的精神世界。以后我们的生活每天都聊这个东西,除了学习,就说我们彼此共同看过的书。他的姐姐是学校的老师,手头有一些存书,他看,然后拿给我看。那是我一生里最快乐的单纯时光,有书看,有朋友玩。所学都是有意义的事情,所交都是很优秀的朋友。往来无白丁,高山流水诉衷情。当时我就模糊觉得,或许,我的生命在这方面会迸发点成就。
高一时,我的班主任是刘西中,也是一个喜欢看书的人。给我们上历史课时,时不时就挥洒出富有哲理的幽默笑话。他讲到清王朝将要没落时说了这样的话:太阳要落,弄个棍是支撑不住的;大厦将倾,搞些粉刷修补的小动作是无济于事的。当时,我坐在后排,和一帮混子张着大嘴傻笑。有次,我拿出自己写的诗给他看。说是诗,其实是我信笔涂鸦的几十个字。因为短,到现在还记得:题目是《门》,车是家的门,我搭上了车就到了家;家是心的门,我到了家就敞开了心。表达我一种模糊的情绪的。拿给他看时,我心情是忐忑的。没想到,他立刻毫不吝惜地大加赞扬了我,并高声朗读成名诗人用同样的题目写出的诗,还说了一大通我根本听不懂的话。什么朦胧诗什么现代派啦,我只是小心地问他,这能发表到校刊上吗?他立刻又迸发了一句很幽默的话:柏油路上擤鼻涕,“叭”一下子就上。听了这句话,我心花怒放。
当时的校刊《颍河》,彩色印刷,两月出一本,是学校里老师学生挥洒才华的阵地。发到每个班级里也就那么几本,被人抢来抢去地翻阅。当时一发下来,我就在上面寻找发表东西的那些人的名字。羡慕不已,幻想着自己什么时候也能发表点东西在上面。
他的话给了我极大的自信,我把这几句话工整地誊写到作文本上,轻轻放进学校的稿件箱。以后的日子,我就给我当时的好朋友,周永良,外号老五,吹牛:你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接下来这一期校刊必须有我的文章发表。我只告诉他一人我发表文章时用的笔名。他就不信。他说就你那水平,如果你能发表的话,我早成作家了。我就笑笑说:你等着看吧!
两个月后新的一期校刊发下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升级分班了。高二我们分属于不同的班级,在不同的楼层里上课,很少见面。可是我拿到校刊看到有我笔名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到他,指给他看我的笔名。他哈哈大笑,说:还诗呢,就是狗屎!就这也能发表!?我看编辑们眼睛都瞎了。
我也哈哈大笑,我开心的时候会变得异常地宽宏大量!
大学时,我是我们学校的文学社编辑部部长。所做的事情就是审稿筛选,每天都在判决别人的文章刊印与否,自己更是想发几篇文章上去都可以。可是这件事情再也没有了当初的成就感。对自己原来老实把稿件放到稿件箱里这一行为也觉得比较傻:想发表的话,直接找到负责这个事情的当事人,把文稿直接交到本人手里更保险。大学时我尽管喜欢看书,但却很少写东西了。我想的更多的是赚钱,那时我迫切要解决的就是独立,个人经济独立问题。包括现在,其实我的绝大部分思想精力,都在围着钱转。深为自己的穷困而耻。
但作家梦依然像一只蜡烛,在我心灵的某个角落,悄然发光,熠熠生辉。它照亮我黑暗迷茫的生活,温暖我凄苦悲凉的心。之前去深圳找工作的时候,看到有个大公司招杂志编辑的,我也试着往他们的稿件箱里发一篇自己之前写的文章。很激动,他们通知我去市民中心的一栋高大上的写字楼去面试。那个中年女人,他们的总编,就我发给他们的文章,问了我好多问题,了解了一下我最近几年的生活。她评价我是一个有个性有思想有才华有冲劲的年轻人,我脸红得很。其实,那篇文章是我大学时候写的了,发给她的时候只觉得这篇文章的语感很好,文字很溜。她要与我讨论其中的细节的时候,我都记不太清楚了,只能支吾以对。我很欣慰我写的东西,让真正有水平的人看了也能有感觉。我一直记得那女人:说话如吟诗,吐字如弹琴。那高楼,那楼下眉清目秀的女保安,都让我留恋忘返。那是我触摸不到的世界。
前几天认识一女孩子,我给她说,我的梦想是作家,希望有天能做文字方面的工作。她说,那你真的连一篇文章都没发表过?你确定!她瞪大着眼睛看我,我尴尬无言以对。是啊,在这个现实而促狭的世界里,不管你做什么,如果没有快速兑换成钱财,那你就要考虑此举是否得当。很多人都在说,梦醒了,你的出路在哪里?其实在我看来,这句话,根本狗屁不通!什么叫梦醒了,我一直睁着眼睛呢,晚上从来不做梦。我说的梦想它就是现实,在我心里它一直存在着,而且随着我一天天变强,它只会成长得更加雨水丰沛,枝繁叶茂。它早晚会变成大树撑起蓝天,变成雄鹰翱翔世界。
作家梦至今为止,从来没有给创造一分钱财富,但它依然是我的梦想。如果硬要把它从我的生命里抽去,那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剩下什么东西。它带给我的看书的习惯,改变了我看世界的方式,保持我内心的平和心态,丰富了我平淡的生活。
所以我永远认为,梦想是通往永恒的唯一之路。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