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他原先相识于某个文学群,虽未谋面,群里聊得并不生分,令他人以为我俩已是认识多年的好友。
不记得自己何时退了那个群,还好我们此前已经相互加了好友。彼此私下并没有什么交集,仅能从朋友圈获得一些碎片式的信息。那时他的头像是一个黑黑的物件,像只小簸箕。我孤陋寡闻,好奇地问他,这是什么玩意?他说是砚台。没几日他的头像换了,除了砚还是砚——大的、小的、圆的、方的、黑的、黄的、绿的……都是他买的,看得人眼花缭乱。我暗自纳闷,他怎么这么喜爱砚台呢?这也改观了我对砚台的印象,原来小小的砚还有这么多乾坤啊。除了砚台,他还拥有众多紫砂壶,都是小巧精致的壶排了一溜。后来他又晒起了石头,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给石头抹油,家中码了几层大塑料筐,光从照片上来看场面足够庞大,令人咂舌。我未免对他好奇起来,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啊?
终于,我们在2017年夏见面了。我有幸参加一字街文学网络征文颁奖活动,他也在现场。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三十多岁,个头不高,一身随性的T恤短裤,趿着拖鞋,不苟言笑。整场活动我们没有交谈,连招呼都没有。活动结束后,组织方要求所有获奖者集中拍合影,我和其他人兴冲冲地走上台,唯独他坐着没动冷眼旁观。后来听旁人说他就是懒人。
朋友圈关注久了,见他常写小楷。我曾在家中练习过一段时间楷书,照葫芦画瓢,却不得要领。于是向他拜师学艺,他却把我拉进了三湖印社群,这才得知他的印章刻得也妙。都说书法篆刻不分家,我左一声“师傅”右一声“师傅”喊得勤,可他总是一本正经地说:“不要叫我师傅,还是叫懒人吧!”我心里直嘀咕,懒人这名号读起来一点儿也不雅,不知他为何要自称懒人?
其实,懒人并不懒。
他写文章,自2016年9月开辟了个人公众号至今,每篇浏览量不算高,可见粉丝数不多。他并不在意这些,也不讲究花里胡哨的排版。从周记到日记,从《懒人杂咀》写到《懒人挑事》。自嘲为“小胖子”,把小胖子的心事从暑假写到寒假。最近几个小毛孩午休时经常和他闹腾,他有心将之记录成《校园日记》,一集又一集,就像看连续剧般,颇有童趣。他以第一人称写《指鹿为马》,十二个章节,大家读来拍案叫绝,信以为真,那些八卦绯闻向他盘问许久,他微微一笑,不置可否,最后众人恍若大悟,原来是小说啊!我们追问后续时,他说再也不写小说了,每每下笔将自己沉浸在角色里,恍若现实,不能自拔。他写人物,研究会里所熟悉的人几乎都被他写了个遍,写老阿、三月、状元、陈老……光是三月写了两篇,写渔哥就有六章。他很少写女人,说是写女人怕惹事端,又说“写女人之难,太褒则似墓志,太近则易欺世,太媚则若流俗”。可他还是写了。他写胖燕,也写了我。他将我写成一个“有意思的女人”。他不会在文中刻意地去赞美一个人,在他温文尔雅、不疾不徐的叙述中,读者不由自主地想窥探笔下的人物——那个熟悉的或陌生的,人物形象在眼前渐渐清晰鲜活起来。由开始的好奇,读至其后不得不由衷地欣赏、敬佩起来。
他还喜填词。他把这些年填过的词整理记录下来,也有几十首。凄风冷雨,愁肠百结,他将自己的情感寄托于词中,告慰深情,憧憬未来。深夜听雨,他写:
雨过清明,与君邂逅,化作十里春风。鬓云腮雪,浅笑似桃红。暗把佳人看遍,眉眼细,燕语莺声。人初静、春心难度,孰料有相逢。
多情。夜不寐,一般月色,两地愁容。这暂别堪苦,思量无穷。衣带渐宽故事,憔悴损,海誓山盟。如今是,朝朝暮暮,却恨太匆匆。——《满庭芳 题扇》
他的词悱恻婉约,颇有李清照的遗风。三湖文学社社长陈珏看到如获至宝,她将这词收录进撰写的崔志远之恋故事中。曾经我也春意萌发填过两首词,后来又觉颇费脑筋半途而废。仅仅一年半时间,懒人的公众号就已发表了二百余篇文章。这数字足以让人惊叹!
他写书法,从上学时一直写到今天。早年起,用小楷记录读书笔记,或日记。有时也信手涂鸦,诗词边三下两下,寥寥几笔,竹、荷、鸡、鸟跃然纸上,呼之欲出,倒也有几分八大山人的神韵。每年春节前,研究会组织几场送春联活动,在乡镇、在街头现场挥笔泼墨,极受欢迎,春联都被一抢而空。懒人每次参与其中,一写就是一整天,晚上还要去研究会写会员预定的春联。的确很辛苦。我们不曾听他说过一个“累”字,只听他对旁人说着一天下来的所见所闻,言词间甚是愉悦。就说今年,在建行办的那场写春联活动,来了一位中年女人,找他问个不停,一会儿要拿走春联纸回家给孩子练习,一会儿要按她那不合常理的要求写。若是旁人怕是早就失去耐心,懒人还是给她写了。事后他还为自己简单粗暴的言行愧疚。这事被老阿看在眼里,逢人便说:“说起来懒人也可怜,今天居然逮住一个前来写对联的四五十岁的老美女聊个不停。”
我不懂书法,连书法家也分不清谁跟谁。懒人说起大家的作品有着独到见解。也许是为附庸风雅,我吵着闹着也要练习书法,开始像打了鸡血般一股脑儿买了纸、笔、字帖,光是纸就买来几百页,恨不得马上练成个大家。他建议初学先从褚遂良的字开始,正儿八经地讲给我听,比划要领,对于运笔处还手把手教。怎奈,像我这般做事仅凭三分钟热度的人,没写几次也就鲜去了。一是早年以颜体练习,或许是先入为主吧;二是惰性使然,骨子里的“懒”根深蒂固。我们都知道无论练习哪种,坚持才是王道,但就是坚持却是最难的!即使懒人书写多年,众人对他的字亦是赞赏有加,但他总能清醒认知自身问题所在,不觉得一丝沾沾自喜。这一年来他常在周末奔波于省城参加书法培训,勤加练习,自有一番收获。
他喜爱篆刻,这一爱好从初中至今。没有老师,但有一腔的热情和毅力。 看书,看视频。那些再枯涩难懂的书,一一啃下——《篆刻学》、《中国书法文化大观》等等,还有印谱、石谱。爱屋及乌。都说书法篆刻不分家,因书法爱上篆刻,还是因篆刻爱上石头?他把石头比作美人——西子捧心,昭君出塞,貂蝉拜月,贵妃醉酒,各具风韵。你看那些流水、那些花纹,即使暗藏在石缝里的细碎,都是如此绚丽多姿。谁说石头没有生命?手握刻刀时,屏住呼吸,手中冰冷的石头顿时有了温度,倾注二十载,厚积薄发,一个个微小的图案、字体在石头上灵动雀跃起来。身边的人亦被他折服,几人于2017年5月创建了三湖印社。众望所归,懒人任社长。可是就在2018年元旦,懒人做出一个重要的决定并隆重地宣告——卸任印社社长,由小南湖担任社长一职。他自称是个古板而守旧的人,不知变通,不利于印社的发展。尽管不再担任社长,懒人对大家在篆刻方面的提问有求必应,和以往没有什么不同。印社里懒人的年纪最小,但是在篆刻方面他是大家的老师,最具权威。既然我也入了印社群,也得开始练习吧。懒人带给我一把刀,一袋石头,教我刻“昌”。这个字成为我的处女作。他从运刀、线条、挖底一一说起,一气呵成。初学,运用切刀的手法,一刀刀连贯切下去。戳章也有讲究。拍——拍打印泥,直到每一个凹凸面都能均匀抹上红泥;按—把章面垂直朝下,用手掌上下左右全方位按下,受力均匀,再轻轻地把石章拿起,印章清晰地留在纸面。来楚生在所著《然犀室印学心印》分印面、边栏、疏密、线条等十三则论述。小小的印章,每一则都大有学问,学之不尽。有师傅指导,事半功倍。半年前,他将“宁静致远”引荐入群。宁静致远感激地说:懒人是他在篆刻道路上的引路人。作为篆刻小白仅仅学习半年进步巨大,如今已有几人向他求章,还为我刻了一枚印章,甚为惊喜。除了他自身勤奋,这成绩更是离不开懒人的指导。
懒人,诨名“逍遥懒人”,据他说这名号从念师范时一直延用至今。他的专注成就了今天的他。以他的才学,凭他文学、书法的功底,他完全可以加入更多的协会,参加花样繁多的活动,被冠以众多瞩目的头衔。可是他都没有。他自诩不求上进,一味沉浸在自我学习中,忍受孤独寂寞,坚守内心的一泽芳地。即使不被世人理解,那又如何?
逍遥物外,做个懒人——这该是对“懒人”最好的诠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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