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戒说禅

如果唐僧和八戒打擂台讲禅，谁会胜呢？

唐僧满腹经论，一本正经坐在讲坛前开讲，博士以下学历的人基本听不懂。八戒走到坛前，嬉皮笑脸地说着饮食男女之事，文盲也会听得津津有味。

熊逸在《思辨的禅趣》中说，“八戒说禅，胜似唐僧。”

熊逸，一个隐藏真实身份，学贯中西的思想隐士，著作等身的文史作家，被誉为“中国当代思想隐士”。十几年间著作不断，涉及历史、文学、哲学、宗教等众多领域。他的作品中呈现的渊博和深厚，以及独特的思考角度，常常令人惊叹。微博上有位读者说，读熊逸老师的书，有天灵盖被打开的感觉。

“我这番谈禅论佛，也是八戒之身，临时做几天善男信女，一颗心还常在西天和高老庄之间摇摇摆摆......八戒说禅也有格外的好处，有劳动人民的朴实语言，也有无产阶级的朴素哲理，总之，尽量想让知其然的人能知其所以然，说的都是能让普通人一听就懂的话。”

翻开书，眼前仿佛出现八戒的样子，挺着大肚子，垂着大耳朵，肩扛九齿耙，猴哥猴哥地叫，或者猴急地说回高老庄。忍不住上前打趣，“何为八戒？”八戒合掌施礼，“阿弥陀佛，施主，佛门戒律无数，最基本的有五戒、有十戒，还有一种不大正式的情况：把十戒小小地打个折，除掉其中“不许积蓄金银财宝”那条，再把“中午以后不许吃饭”这条算作吃斋，于是，戒律就还剩下八条，乃八戒也。”果然有趣，原来戒律还可以打折，那么，世上还有什么不可以打折的？

禅，来源于佛，佛教自印度传入，那是东汉时期，士大夫都喜欢探讨佛教高深的佛理，显示学问高深，在小圈子里相当流行。佛教与儒学和皇权时好时坏，比如南朝的梁武帝三番五次出家为僧，舍身给佛寺，武则天根据自己的形象塑了龙门石窟卢舍那大佛。历史上也曾发生过三武一宗的灭佛之难，即北魏的太武帝拓跋焘，北周的武帝宇文邕，唐武宗李炎，后周的世宗柴荣等。佛教能够在我国落地生根，发展壮大，如今的社会影响力如此深远，全凭一个文盲和一本书，那就是六祖惠能和《六祖坛经》。

六祖慧能把佛教脱胎换骨，就像耶稣把犹太教叠代升级一样。耶稣打破犹太教的三大限制，一是教徒不限于犹太人，而是面向全球人。二是受洗方式不用割礼那么痛苦，洒洒圣水即可。三是戒律大幅打折。慧能把佛教本地化做的功德也差不多，一是不励志，二是不小资，二是没文化。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禅宗可以把释迦牟尼、孔子、老子、皇帝都要当狗屎，敢于否定一切，既然本来无一物，还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这样的宗教焉能不受平民百姓的欢迎？

每年大年初一的凌晨，我市城南有座有名的寺院--南岳寺，每当除夕的深夜，寺外有许多人，冒着严寒，在北风中排队听钟声和烧头香，还有一些神秘人物参与其中。寺里提前拍卖头香权，价高者得之。我问许和尚，“万物皆空，此为何来？”他回答，“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心诚则灵。”

人有南北，佛性也有南北吗？慧能创立的南宗禅，不认识文字没关系，没听过讲法没关系，不需要年龄、阶层、学识、钱财，只要是个人，就有慧根，就能突然顿悟，就能成佛，就是那么容易。南宗禅就是一支“农民禅”——生活方式是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修行法门是自证自悟的小农心态，不用钻研经典。

南宗禅打破了高大上的门槛，文盲也可成大师，这无疑为禅宗开辟了广阔的发展空间。这让我想起如今的短视频，不会写作，没有技术没关系，拿起手机随便一拍，可以发到朋友圈，发到抖音，这种平台不火都难呢。

禅宗最关键的是改变了修行方式，无需坐禅，无需苦读，该干嘛干嘛去，干活是修行，生活也是修行，强调直指人心的顿悟。“机锋”相当于猜谜，显得有智慧，士大夫们喜欢。儒家自宋朝理学开始，把经书里的微言大义深究得面目全非，儒学之路越走越窄，禅宗直指人心的修行法，和孟子“吾养吾浩然之气”，又有内在的联系，让佛教和儒家、皇权达到了和解共存的地步。如此从内到外的改造，实现了外来佛教的本土化，禅宗实现了佛教与中国社会的和平相处，从而成为中国的代表性宗教之一。

禅宗讲“顿悟成佛”便是要在当下的一念之间发现自己的“本来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