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三年的时候,学校搬到了我们村,因为我们村才是这几个村的中心,学校的名字自然就叫“七间房小学”了。我开心极了,学校离家近了,遇到刮风下雨就不用那么辛苦了。黑子的姐姐也毕业了,再遇到桃花水我也不用担心没人背我了。
这时候我就是大队长兼班长了,黑子依然如故地黑,依然如故地淘气。除了爬树掏鸟窝,爬山采野果,爬房子掏烟囱,似乎一无所长。但只是还依然如故地喜欢和我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再加上一起去采野菜。那时,我们小孩子放学的第一件事,不是写作业,而是去采野菜。三五一群,拿上篮子和小戧刀,到山边河畔、田间地头,采小根菜、蜇麻子、婆婆丁、蕨菜、猫爪子、刺老牙。我们女孩子一边采,一边说:“蜇麻子蜇麻子你别蜇,晚上熬汤咱俩喝。”黑子总是领一帮男孩子山呼海叫:“走马芹药死人,药死丫头不当事,药死小子活坑人。”我一听这话,我的眼睛都冒火,恨恨地盯着他,他就跑过来,在我耳边小声说:“不药死你。”“黑子跟你说啥?”小姐妹们跑来问我,我就说:“他呀?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说先药死我。”“他敢?抓只马蜂蛰死他!”小琴就领着大家一起喊:“走马芹药死人,药死黑子不当事,药死我们活坑人。”一边喊,一边分散开采自己的菜去了。
男孩子一边采一边玩,像猴子似的滚啊爬的;女孩子都很努力地采啊采,用不了多久,就会采满满一篮子。篮子满了,天也要黑了,大家呼着喊着回家了。这时我看着篮子里空空如也的黑子,就说,看你们家今晚吃啥?他嘿嘿一笑,把我的篮子抢过去,蹦着跳着地跑了。到家门口就把篮子往地上一放,,我就抓一把菜放在他的篮子里,说快点回去,省得你妈骂你。他就傻傻地拎着菜回家了。
那时候,他就像我的尾巴一样,有我的地方就有他。但是他不敢随便上我家去,因为我爸爸特不待见他。偶尔去一次,碰到我爸回来,准是虎着个脸横横地说:“滚他妈犊子,再别来玩。” 他就望尘而逃了。被骂了几次之后,他就聪明了。再来找我玩,就先趴窗子看看我爸在不,如果看见我爸,就飞也似地逃掉了。如果我爸不在家,他就进来,看见我爸回来,二话不说,起来就跑,没等我爸说“滚犊子”,他早就没影了。
我始终不明白,我爸为什么那么不喜欢他。是因为他是男孩子呢,还是因为他太黑了呢?我们班只有我们两个是一个生产队的。那时候干啥事都以生产队为单位,生产队之间有时也有矛盾,也牵扯到每家和每家的孩子,不是一个生产队的自然就生分些。这可能是我和黑子的友好的社会基础吧。
四年级毕业,就是“初小”毕业,然后考“高小”。一部分人被淘汰了,黑子虽然学习不用心,也还是考上了高小。我们继续在一个班,继续在一起玩。一晃小学六年就结束了。这六年,除了我斗争过他,我俩没生过气,没吵过架。他跟我在一起,不管是去采菜,还是去割柴,我说上东就上东,我说上西就上西 。我是王,他是臣。他跟别人在一起,不管是爬山,还是蹚河,他说往东就往东,他说往西就往西。他是王,别人是臣。
要考中学了,他突然不淘气了。我去背书,他也跟着去背书;我写作业,他也跟着写作业。那时我们公社成立了中学,每年招收100名。他说,咱们要是上中学了,我帮你背行李。可是我上中学了,他没有帮我背行李,因为他没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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