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盏鸣尊是日本神话中的英雄,他是一个勇武粗暴的神子,他不服从父神伊奘诺尊命令,和姐姐天照大神挣闹,被逐出高天原,流浪各地,后在出云国肥河高志地方,斩蛇除害,娶当地足名椎的女儿为妻,安居须贺。
老年的素盏鸣收敛了很多年轻时候的暴脾气,成婚之后他有了许多儿女,在他的妻子过世之后他和自己的女儿须世里姬一起隐居在一个无人岛上,直到有一日女儿带了一个青年苇原丑男回来,说这是刚认识的人,可晚上素盏鸣便发现女儿与青年异常的亲近猜想到了两人的关系不一般。出于嫉妒素盏鸣一次次的为难苇原丑男甚至想害死他,可最终他想明白了,在女儿和青年乘船私奔的时候他放下手中的弓箭对着在海上逐渐消失的船影送出了自己的祝福。
素盏鸣是日本神话中的英雄,他让我想起了古希腊神话中的那些神与英雄,不仅仅是因为他与他们一样都是雄武有力的,更多的是因为他们身上都有和普通人类一样的性情,有优点和缺点,算不上一个好人,自然也算不了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而在这个故事中素盏鸣已经褪去英雄的光环,他已经老去,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娶妻生子,儿女承欢。在素盏鸣的身上我看到了这么多天以来让我最为近人的故事,它所蕴含了我们每个人都要面对的问题:衰老。故事引发的是对于一个人从原本的辉煌终因抵不过自然规律走向衰老后对于那些比自己年轻,比自己有力量的人的态度。
故事是围绕素盏鸣对于苇原丑男“看不顺眼”这件事情展开的。而我觉得原因有二:一则纯粹看这个即将“拐走”自己的女儿的人气不顺。二则一个老英雄不甘心有一个人可以超过自己。
素盏鸣不仅仅是一位英雄,他还曾经是一位首领从他年轻时候的行事大家也可猜到他的性格多少带着一些专横独断,就像是家族中的“大家长”,这样的人不允许别人忤逆,不允许有什么事超过自己的控制范围,最最不能容忍别人的欺骗。
他对苇原丑男如此反感应当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这个男人,他的女儿将他性格上的死穴全部都踩了一个遍。须世里姬是在某一天忽然带回苇原丑男的,她告诉父亲这是刚认识的人。后来素盏鸣就发现两人举止亲密,关系不一般。这不就是欺骗吗?女儿什么时候在有了男朋友他都不知道这不就是超出了他的控制吗?他的女儿一再救这个男人不就是忤逆了他吗?素盏鸣的权威受到了挑战,可以想象这对于他而言是多大的侮辱。
这也可以看出这对父女虽然感情尚可可是两人之间缺少沟通。这样的问题真的并不少见。这样说或许有些奇怪,那么我们用两个问答来描述这种情况。
问:你的父母爱你以及你爱你的父母吗?
答:当然。
问:那你与你的父母相互了解吗?
答:嗯……应该还行吧。
父母和子女之间的沟通问题一直都是有的,我本人也不是一个善于和父母沟通的人,倒不是因为我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话,而是不太会说“好话”。我能理解须世里姬她一定是觉得依着父亲的脾气肯定不会答应她和苇原丑男在一起的,所以她选择隐瞒真相。
可是到了故事的结局,站在父女的角度来看算不上一个很好的结局:一位父亲因为一个男人被她的女儿抛弃,他或许需要一个人在这个无人岛上独自一人孤独地度过自己的余生,而这个女儿她没有和自己的父亲告别,甚至如果海风不够快的话她都听不到父亲对于女儿的婚姻,对于自己的未来的祝福。她失去了一个爱她的父亲。
素盏鸣对于苇原丑男的一次次针对,一次次的试探其中何尝不包含了一个父亲发现自己不再是女儿的唯一,不再是女儿独有的保护神之后的酸楚和无奈呢?而素盏鸣的刁难又何尝不是这对年轻恋人的试金石呢?没有素盏鸣须世里姬或许永远都没有机会知道哪怕是面对死亡苇原丑男依旧想要和她在一起。
一开始就坦白的结果或许不会更好,可还能再糟糕到哪了去呢?
素盏鸣的“看不顺眼”还有一个原因:他不甘心“长江后浪推前浪”。可是这个世上没有谁是永恒不变的,没有谁是不老不灭的,一个生命正常的历程都是从新生走向繁盛再从繁盛走到衰弱最后归于尘土之间。可没有多少人在面对自己一天天的衰老,开始变得力不从心的时候内心依然毫无波澜,无动于衷的。
神龟虽寿,犹有竟时。人的肢体是躲不过衰老的命运的,而能不断成长成熟的只有人的心境。一个真正的英雄不一定有强大的身体,但他一定有常人不及的心。那可心中所怀的或许是超过他人的意志,或许是宏图大业,或许是看尽世间百态之后依然热爱生活的超然。
故事的结尾亦是故事的高潮:
素盏鸣举起天鹿弓,搭上天羽箭,拉紧了弓弦,用箭头瞄准小舟,可是箭还架在弦上,久久地没有射出去。这时候,他眼中显出了似笑非笑的笑影,同时也流出了似泪非泪的眼泪,把肩头松下来,将弓箭扔开了,然后发出了一阵憋了很久的、像瀑布声的大笑。
“我向你们祝福!”
他在堤上远远向两人挥手。
“祝你们比我更强,祝你们比我更智慧……”
素盏鸣又停了一下,作了更大的祝福:“祝你们比我更幸福!”
他的祝贺声随着风声响遍大海。这时候的素盏鸣,显出了比他同大日灵贵争吵时,比从高天原被逐时,比在高志斩大蛇时,更近似天神的威灵赫赫的气概。
在故事走向高潮前的素盏鸣只是一个武力上的巨人,他并不是一个完全的英雄,而当他放下瞄准船只的弓箭的时候发出如同瀑布般的笑声和祝福时,素盏鸣才是一个真正的英雄。
时光能拿走他的力量,给他留下的是面对衰老和更强者的泰然。他的身体仍在衰老,力量依旧在流失,可他的心境在这一刻宛如新生,让他成为一个在精神上更有力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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