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溪

河溪文了一条花臂。暗红色的玫瑰花臂，河溪觉得很美。

回家第三天的时候，河溪特别嚣张地穿了一条短袖，露出一条漂亮的胳膊。

妈妈对着河溪的胳膊怒目而视。

你一个女孩子文什么身。你一个女孩子一天到晚不学好，你是不是要气死我?!怪不得这么老，都没人要你!

河溪捂着耳朵，转到自己屋里，蒙着被子开始睡觉。

这一年河溪二十七岁，职业是游戏开发。她是整个工作室唯一一个女设计师。

其实在外人眼里，河溪其实挺成功的。到这个年纪，能像河溪一样，有稳定收入稳定工作，而且做到小有名气，是相当有面子的事。

可河溪的妈妈刚开始却不这么认为。河溪本科专业是语文教育，河溪妈妈一心想让河溪当个老师，安稳当良家妇女。

河溪刚开始也是去小学教书，那个时候出了一件事儿。

河溪和学校另一个年轻老师谈恋爱了。没多久，两个人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等到要订婚的前几个月，河溪要下班的那天，一个满头红发，俗气的女人对她骂着“贱人”，随即冲到河溪面前扇了她一耳光。

河溪耳边轰鸣，倒在地上，那个女人的拳脚不停地往她身上落。河溪疼得呲牙咧嘴。

李子文，那个儒雅的、温和的男人从人群里冲出来，抱着那个红发女人:“你他妈要做什么？”

河溪一下子就明白了，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李子文，李子文目光躲闪。

红发女人还在指着她骂:“你勾引有夫之妇，还要不要脸?”

周围的人对河溪指指点点，河溪忽然……想笑。

闻讯赶来的河溪爸爸一巴掌接着一巴掌甩在李子文脸上。

不停地骂“畜生，畜生”。

河溪摸掉嘴角的血迹，站起来理了理衣服，拉住了自己的父亲，随后走到李太太面前，将手上的戒指褪下来。

李太太尖叫:“你要干什么？”

河溪拉过她的手，将手里的戒指交给她，不紧不慢地说了句:“对不起。”

河溪带着愤怒的父亲回家，李子文在她身后喊“河溪，我已经离婚了……”

河溪回家跟爸爸妈妈说“对不起”，爸爸妈妈面面相觑。

河溪爸爸叹一口气。

“我们老了，别人说几句没什么的，你还年轻，你不能这么毁了!”

于是，河溪拿着两年工资还有爸爸妈妈的资助，去国外念了两年书。

国外真是个好地方，感情失败的河溪遇到了程和。两个在异国他乡的年轻男女互相帮助，有些感情是理所当然。

回国之后，程和开了一间游戏工作室，河溪辞了高薪工作，陪着程和一起吃苦。

好不容易工作室出了一款火爆的游戏，整个规模也扩大不少之后，就在河溪以为一切都苦尽甘来，终于熬到头的时候，程和出轨了。

那个娇娇娆娆的女人找到河溪，很是厉害地:他不爱你，只是对你愧疚!你何必纠缠着他!

听听，多么好的理由!河溪笑了笑说“我能用一下你的手机吗?”

“做……做什么?”

“和你的男朋友分手呀！”

电话拨通。

“宝贝儿，我在上班，一会儿回去。”

“宝贝儿，我一定会和她分手的，我是真的喜欢你!你别担心，我找个时机就对她坦白!”

河溪讽刺一笑:“我可不是什么宝贝儿，你的宝贝儿坐在我对面呢!”

河溪将手机递给那个女人。她很庆幸那天穿的高跟鞋是十厘米的，她能潇洒大步不失风度地离开。

程和哭着跟她说，对不起，对不起。

河溪说，程和，你没必要跟我说对不起。

河溪到底是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程和。知道程和结婚的时候，河溪去珠宝店里，买了一块戒指。

像个小孩子一样幼稚!

河溪这样想，可眼泪划拉就掉下来。

河溪定定站着，站在那里，迎着一十月末底寒冷刺骨的风。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为什么才抬起脚走到马路中间，等她反应过来，汽车的喇叭声已经像很多年前她被人按在地上不停打骂那样，尖锐轰鸣响到她跟前。

然后……这次她再也没有能力站起来。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很长时间才明白自己出了车祸。笑笑躺在她旁边的病床上睡得很熟。

她抬手，发现自己手臂打了石膏。有点疼。护士进来查房，看见她醒了，轻声说:“要不要喝水？”

河溪笑笑:“我想坐起来。”

护士过去摇床下的机械臂，将她慢慢抬起来。笑笑也听见响动，揉着一头乱发起来。

她看到坐着的河溪，忽然委屈掉眼泪:“你吓死我了!”

“别担心”，河溪晃动石膏手臂，“我还没事呢！”

拆石膏后，才知道自己胳膊上留了一条蜈蚣似的疤。笑笑安慰她，河溪觉得没什么事儿，反正早就不疼了。

隔日里刷微博的时候，看到谭维维的花臂，心里一动，悄悄去文了一条花臂。

回到工作室里，所有人同情地看着她。

河溪笑着说，还没来得及恭喜齐总监，新婚快乐哈。

洒脱到诡异。总监结婚，员工放假，河溪这个前女友总不能巴巴凑上去赶喜宴，于是回了三年没回的家。

河溪妈妈一开始还两眼泪汪汪，把河溪当奶奶伺候，可自从看到河溪一条花臂，河溪的安稳日子就没了。

河溪妈妈喊河溪起来吃饭。

河溪从床上爬起来说，我不吃了，最近节食。

河溪妈妈恨声恨气，都瘦成一把柴了，还不吃，等着饿死吗?

河溪笑，您舍得?

河溪妈妈瞪她一眼，转身收拾桌子去了。

河溪想去外面走一走，河溪妈妈巴不得她出去玩儿。

河溪穿得精致，一路上收获不少人眼光。走到白洲区的时候，遇到了李子文。河溪挑眉，想要不要打个招呼，刚要抬手开口。

李子文掏出手机低头刷屏，匆匆忙忙从她身边走过。

河溪咧咧嘴，心里一点起伏也没有，她进店买了一杯红糖奶茶，稀溜溜喝着。

喝完的时候，已经是八点半，要回家了。她起身匆匆离开。路过一片黑暗的街区，河溪匆匆脚步忽然停顿，她站定对着黑黝黝的巷口盯了半天，忽然喊

我爱你——

没有人回应，河溪摇摇头转身回家。

跨过黑暗就是一片灯火通明，可偌大的世界苍苍，不配得到爱的人连个拥抱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