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是有两条河的。
故乡的小河或者,不能称之为河,只算的上是溪。
在古代,河仅指黄河。
家乡那两条小河也实在太小了。
但村里人都叫她河,我也喜欢叫她小河。
两条河把村落隔成东西两半,一条东河,一条西河。西河水小,东河水大。河水清澈见底,阳光随着水流在水底直晃。浅滩处长着很多绿毛,里边总藏着泥鳅,还有一种叫做水芹的水草,一簇簇,一片片,扎在泥里,蜻蜓最爱停留。
河里小鱼无数,讨厌的麦穗、滑溜的泥鳅、飞速的窜条、漂亮的五彩鱼、吓人的蛤蟆鱼,及至螃蟹、青蛙、小麻虾、癞蛤蟆,也随处可见。各式各样的蝴蝶,粉的、白的、兰的,大大小小,在河边翻飞起舞。大头蜻蜓、黑背蜻蜓、红尾蜻蜓、蓝豆娘,各种叫不上名的水蜻蜓,到处玩闹。几只老牛在河边慢悠悠吃草,偶尔惊起两只水鸭,扑棱棱飞走了。
河岸上长满大柳树,两人都抱不过来,柳条也不低垂,直楞楞往上窜。春天发芽的时候,就去河边折了柳条,去出内芯,做成笛子来吹,细的柳笛声音尖锐,类似哨子,粗一点的声音就浑厚,像老牛叫。等树叶再长出来时,就拿柳条编个环,戴脑袋上,女孩还会插上几朵小花,一顶漂亮的柳帽就做好了。
河边,总是散落着菜园子,开一条细细的沟渠,把水引来。柿子、黄瓜、茄子、豆角、辣椒,长得格外茂盛,最简单也最新鲜,补充着家家户户的餐桌。小时候,在河里玩累了,就溜到菜园里,不分谁家的,尽挑那嫩黄瓜、红柿子吃,黄瓜爽脆,柿子酸甜,一手一个,不亦乐乎。
最是喜欢捉鱼。
妈妈在河里洗衣服的时候,我便拿上搪瓷脸盆,贴在大石头边,沿着石缝把鱼往盆里撵,只要手快,抓条鱼还是很简单的。
最有效的方式,是把家里的旧窗纱拆下来,缝成一个口袋,再用铁丝做成圈,绑上窗纱,接上长杆,一个渔网就做好了。叫上小弟拎捅,就下河捞鱼去。
小河拐弯处,总有许多大水坑,里面鱼儿聚集,把网紧贴河岸放在下游,拿个杆子从上往下撵,鱼便被赶到了网里。回到家,赶紧把大水缸里倒满水,把鱼都放进去,趴在缸边,看鱼儿游来游去。
记得麦黄时节,总有无数的鲫鱼回游,小河里黑压压一片,逆水而上,形成一条黑带,黑带连绵不断,延伸到东坡的小瀑布下,在潭水里聚成一团黑云,不时有试水的好手一跃而出,想冲过瀑布,又被激水拍将回来,打回原形。鱼群中有一种类似麦穗的小鱼,嘴上长满硬硬的凸起,身上布满蓝紫色条纹,浑身特别有劲,能冲过瀑布的,基本就是他们了。鲫鱼大的巴掌大小,小的也有半两,一抄网下去,就能抓个大半网,回家让妈妈炸着吃。
有时候,直接在河边生火,把抓来的鱼收拾干净,撒上从家里偷来的调料,用菜叶包上,裹上黄泥就烤,黄泥烧干,自创叫花鱼也好了,味道真鲜美。
除了抓鱼,逮螃蟹更为有趣。
白天,螃蟹都躲在石头下,或是藏在洞里,要抓螃蟹,就得翻开石头找,基本上每个下边都有。不过要抓大的,还得掏螃蟹洞。岸边的泥洞很多,却不全是螃蟹洞,有的住着癞蛤蟆和蛇。蛤蟆的洞圆,水蛇的洞小,螃蟹的洞外边扁平,里边有一滩泥水。那时候看到洞也不害怕,伸手就掏,浅一点的洞刚没肘,深点的就要到大臂了,免不了跟螃蟹斗智斗勇:抓螃蟹不能抓腿,必须按住螃蟹盖,这样就夹不到手。肯定也有判断失误的时候,伸进去左摸右摸,一团软和,手嗖的就出来了——摸到癞蛤蟆了,浑身汗毛立起,过电一般,十分刺激。如果在石头下发现了蛤蟆,就找个大公螃蟹,拎起后腿,让它举着大钳张牙舞爪,凑到蛤蟆身上,就一嘟噜把蛤蟆拎起来了。
最好抓的时候是夏天,一场闷雨过后,河水暴涨,螃蟹都从石头下、洞里被冲出来,晕头转向,小的都被冲跑了,只有大个的能够夹着岸边的草叶求生。这个时候只要蹲在河边,用水捋着水草,凡是摸到硬硬的东西,一准就是螃蟹,全是大个儿,两个大钳子都死死夹着水草,腾不出手来夹你,抓起来豪不费劲。
螃蟹跑得不快,但是逃跑技能绝对一流。几十只螃蟹抓回来,放在小缸里,如果不盖盖子,第二天保准一只不剩。自己晚上侦查多次,也没看到逃跑的场景,估计是一只只叠罗汉,逃出去的。再过几天,前院的大娘总又要说,螃蟹怎么又跑我家院子里来了。
秋天时候,河滩上草枯叶黄,就喜欢在河滩放火,看那火墙慢慢往前推进,留下黑黑的灰烬,踩上去簌簌作响。记得有一次风太大,火借风势往山上烧去,拿树枝子拍打半天没拍灭,一着急,直接上去用脚踩,可怜奶奶新做的棉鞋,烧了几个大洞。
入冬以后,河水变小,动物大多不见,只有几条小鱼,在水里缓缓游动,寂寂寥寥,孤单萧瑟,倘若下雪,就更是什么也看不到了。水面薄薄结了一层冰,也不能踩上去玩,即便是洗衣的妇女,也因太冷少有人去,自己这个时候也基本上不会去河边,这应该是小河最孤独的时候吧。但是只要来年春天,小河上又是一片热闹祥和。
小河陪我度过了整个童年,及至外出求学,从中学,到大学,与小河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梦到小河的次数越来越多。村里搞扶贫开发,观光旅游,建了大坝,修了河道,小河的变化越来越大,回去后差点没认出来。
但是我的小河,永远流淌在我的心里。
小河,小河,我亲爱的小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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