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影（12）
文/舒宜
距离顾老爷寿辰的日子愈发近了，孟筠玠和舫仙连日来紧密排了好几场戏，日日练手，倒也甚为熟悉，眠茵偷偷去瞧了，小青衣舫仙本来是平易近人的，一见到眠茵，扭着头一声轻哼，“顾小姐到我们这戏班可是自降了身价。”
孟筠玠停下了手中动作，淡淡看了眠茵一眼，却也没说什么。
眠茵有些闷闷不乐。
眠茵想，即使不太熟悉，从前舫仙也不是这样对她的，而筠玠也不帮她，可是她又委屈，自己从没做错什么，哪里碍着了舫仙，便也不高兴道，“距离我们顾家唱堂戏的日子已经快到了，我奉父亲之命来看看有何不可？”
说这话的时候委屈地看孟筠玠，舫仙也在看，涂了油彩的面容明媚的紧，他似笑非笑，“顾小姐这样想最好，怕就怕有些人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话一出便也是有些重了，孟筠玠眸子平静，扫视一眼舫仙，“舫仙，不要这样说。”
眠茵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她委委屈屈看着孟筠玠，也不说话，眼泪便也仿佛在眼眶中聚集，下一刻便要漫了下来似的。
孟筠玠这才回头看她，叹了口气，“顾小姐，让你受委屈了，舫仙一向心直口快，其实对你没有恶意的。”
舫仙还欲说什么，却被孟筠玠眼神制止，赌气拂了云袖走了。
眠茵才好受一点，抬眼看他，孟筠玠递给她帕子，“擦擦？”
眠茵便也笑似的接了，“筠玠，”她唤他。
“嗯？”低低的音腔从耳畔传过。
“没什么。”眠茵拿着帕子，闻着那熟悉的馨香，便想着这般甜蜜，只唤他一声也是好的。
孟筠玠眼中始有笑意，他轻轻抬眼看她，便是声音也是柔和，“多大个人了，这样小孩子脾性。”虽是这样说，却无半分责怪，清俊的面容配着华丽戏服，宛若从书中走过来的如玉君子。
眠茵也笑，眼睛眯成一条缝，露着细细碎碎的日光，“筠玠，我想跟你学戏。”
一席话罢，孟筠玠有半晌愣神，他又细细看她，她半仰着头，满是小女儿崇拜与迷恋，便是此刻也是美好的，日光暖暖，笑容也温暖，他只摇了摇头，没有发出一声言语。
眠茵坚持，他仍是不肯，只是说，“自古戏子上不得台面，以顾小姐的身份地位怎能屈尊学戏。”
眠茵看他，“筠玠，我不许你这样贬低自己。”
孟筠玠苦涩一笑，本不该是同路人，又哪里存什么奢望。
“世上之人千千万，连佛祖都说众生平等，眠茵虽孤陋寡闻，也知晓西方平等博爱，职位不同，却是一样值得尊敬。”
孟筠玠看着眠茵一脸坚定，他只在想，到底年轻，经历的那样少，才能以如此纯良的心态看世界吧。
到了顾家唱堂会那日，眠茵早早准备好了，她换上极艳丽的旗袍，鬓发挽起，面上扑了香香的粉，也擦了点口红，是淡淡橘色，显得明艳照人。
陆知呈随母亲过来拜寿，顾抚平携太太接待，颇为隆重，衣服是中式长袍马褂，灰黑相间，面料缎带，黑油润滑，上面绣着大片大片的吉祥瑞兽图腾，繁复的喜字一针一线精妙绝伦。
陆知呈抬眼细细看眠茵，便也笑了，眉眼不曾从眠茵身上挪开半步，陆太太看到了，没说什么，倒是顾太太，眉开眼笑，拉着陆太太边走边聊，眠茵唤道，“陆伯母好。”
陆夫人只道，“一段时日不见，顾丫头出落得愈发光彩照人，芝兰玉树似的人儿，愈看愈是欢喜。”
眠茵多不好意思，陆知呈仿佛知晓，劝母亲还是进屋寒暄，陆夫人抬眼看了一眼儿子，似嗔似怪，又看看眠茵便仿佛明白了什么，倒是眠茵浑身上下不自在。
桂芝看着这一切，感慨道，“陆少爷真是善解人意。”
眠茵只顾寻着孟筠玠的声影，哪里有认真听，她打发了桂芝去帮忙招呼客人，自己倒是在后台新搭的戏台中来，季川戏班的班主忙着指挥手下搬戏台道具，布置道景，忙的不亦乐乎，一见顾家小姐来了，连忙笑道，“小姐可有什么吩咐。”
眠茵有些失落，“我只是来瞧一瞧罢了，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管我。”
班主讨好般的笑，“小姐且瞧好嘞，今日咱拿出浑身解数也要讨它个满堂彩。”
眠茵无心应着。
待看到孟筠玠又露出大大的笑容，只喊，“筠玠，筠玠，这儿，这儿……”
班主看着孟筠玠朝眠茵方向走来，心中渐渐有了猜想，嘴角又浮上了笑意。
孟筠玠刚准备换服装化妆，还未进内里，便听得眠茵的声音，他看着这样多的人，不免人多口杂，对着眠茵道，“怎么了？”
眠茵看着他笑，他穿的一袭长衫，梳分头，发型一丝不乱，眉眼都是戏，便连轮廓也是极挺阔的，仿佛天生适合上妆唱戏，天赋不可求。
“筠玠，我只看着你们唱，便觉得今日一定会大放光彩的。”
孟筠玠嗯了一声，声音缓缓传来，“筠玠且去准备准备，便怎样，不能辜负小姐厚爱。”
眠茵欢喜得什么似的。
舞台缓缓拉开序幕，一席人在下面坐着，看着，今日演出的是麻姑拜寿，精湛的演技唤起一声又一声喝彩，顾太太和陆太太聊着，没一会只是四处张望道，“眠茵这孩子又不知到哪里去了？”
陆知呈只是笑，陆夫人从手袋里掏出一纸声明来，含笑道，“昨儿个我家老爷去打听了，顾老爷官职虽然略有变动，但是有我们陆家在，不敢怎样的，这是大通纱厂的经营项目细则，你们看看，若是合适，便是一起赚钱也是好的。”
顾太太哪里料到这样一份厚礼，连连推辞，陆知呈只道，“顾伯母，这是父亲母亲的一番心意，您就收下吧，权当给顾伯父贺寿了。”
“多好的孩子啊。”顾太太感叹，眼睛看着那纸书笺越看越欢喜。
“我想啊，知呈也老大不小了，古人说，先成家后立业，也是有理的，何况知呈已经帮着料理家族生意，做事也是有一套的。”
陆夫人慢悠悠的说，顾太太着了难，便是事情太过突然了不说，老爷不在这边她也不好表态什么。
正兀自纠结，倒是陆知呈不满，唤了一声，“妈”，陆太太挑眉看儿子，陆知呈只道，“眠茵还小，我这样想的，起码得毕业了才能提。”顾太太也赞同，陆夫人含笑看儿子，“也罢，你们年轻人的事，你们自己主张，省的日后说我多做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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